大宋现在的这种状态,是南哥儿无法理解的,毕竟她出自等级森严的元朝。
而且,她想不通,做为最重视礼教尊卑的汉人,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好吧,如果你问赵维或者赵昺,大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估计他们也没法回答南哥儿。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渐渐形成的氛围。没有人去刻意营造,更没人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反对。
当然,这和君臣上下同历生死,患难与共,培养出天然的亲近感有关。
也和旧有的秩序被彻底打破有关。
....
大伙儿说说笑笑,各自享用美食。
席间,赵孟禧想起一个事儿来,对赵维道:“对了,昨天你跟我说的那个事儿,我回去琢磨了一宿,没想通。”
赵维皱眉,“什么事儿?”
“嘿!”赵孟禧无语,“你自己说的话,转头就忘了?什么脑袋?”
一番揶揄,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赵孟禧见状,贴油加醋开始把昨天赵维和他说过的话陈述给大伙儿,让大家评理。
“昨天我俩见太尉顺了我的小本本儿,感叹太尉年轻不少,又似当年了。”
“又由此引申出如今局势大好,当告诫百姓,任重道远,承认差距,不可骄躁。”
“总之,就是大伙儿没什么可骄傲自大的,当继续奋起。”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咱们宁王却言我说反了,还让我自己琢磨去!”
张世杰本来老脸通红,顺了人家的小本本儿,还在沾沾自喜,没想到人家当时就知道了。
可是,听了赵孟禧的阐述,却是皱眉思索,“蜀王所言甚是有理,似乎...没什么不对吧?”
赵昺也歪头想了想半天,才对赵维道:“皇叔,这回朕却是要站禧皇叔这边了。”
咧嘴一笑,“您是不是强辞夺理,故意害禧皇叔一夜难眠呀?”
“啊!?”赵孟禧一愣,嚓,还真有可能。
登时大怒,“我说小四,你也忒损了吧?”
“哈哈哈哈!!”
众人放声大笑,都当是赵维耍了赵孟禧。
唯独当事人赵维,低头扒了两口饭,这才鄙夷的瞅着赵孟禧,“还逗你玩?我怎么那么有闲功夫呢?”
放下筷子,抹了把嘴,“本王是认真的,却是没有半点玩笑!”
众人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等反应,赵维再次开口,“本来我还没觉得这是个问题,今日一看,却是很有必要和大伙儿说个明白。”
面容一肃,“从今往后,谁要是吐出什么让百姓‘认清差距’,‘承认比别人差不丢人’,包括‘不如人家的地方还很多’之类的话。”
“若朝臣说出此言,赶紧让他滚蛋!”
“若百姓中有人也这么说,那锦衣卫就得查查,这人是不是元朝的细作。”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点懵,连南哥儿都不干了。
许是被气氛所染,竟也敢开口说话,“这与元朝有何关系?”
不想,赵维一瞪眼,“关系大了!”
“我就问你一句,若你为元帅,战场厮杀在即,你会不会告诉你的士兵,‘对面的大宋强的很,咱们根本打不过’?”
“这....”南哥儿无语,“这自不能说,两军叫阵,士气为先!这么说话,谁还敢去厮杀?”
啪!!
赵维一摊手,“这不就得了?”
“!!!!”南哥儿一怔,所有人也是一怔,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大伙儿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而赵维的声音再次传来,“大战当前,身为统帅,即使明知不敌,也绝不会说什么戒骄戒躁的蠢话,因为统帅很清楚!”
“戒骄戒躁,认清差距,那是他统帅自己的事儿,和士兵没关系!”
“即使他手下的士兵号称忠勇无双,不怕死,那也不行。因为忠勇无双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士兵就是普普通通的人。你告诉他打不过,对面很强,他是真会怕死的,是真敢投降的!”
“同样的道理,承认比别人差不丢人?那是你蜀王,我宁王,还有官家、相公们的清醒!”
“做为上位者,亿万民众的寄托,戒骄戒躁,认清差距,那是应该的,确实不丢人。”
“可这和百姓们有什么关系?认清之后,他们能干什么?”
指着另一桌的徐良,“这打铁的烂工匠造出来的刀枪没有元人造的好,承认比别人差不丢人,要戒骄戒躁!”
“徐良自己有这个意识可以,那你说,配火药的刘德柔说这个有什么用?”
“他是能替徐良去打铁,还是能为大宋的钢铁冶炼出一分力?”
“没用!唯一的用处就是,让那些骨头不是那么硬,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认清事实,产生大宋刀剑不如元朝的印象,从而不买大宋的刀剑,只认元朝的刀剑。”
“甚至,招惹更多不明所以的百姓来嘲弄徐良,攻击徐良。”
“那你们再问问徐良,他心里是什么滋味?要是徐良心眼小那么一点点,还有心气去创新,去追赶吗?”
那边徐良一直竖着耳朵听,赵维话音刚落,就嚷嚷开了。
“那却是忍不得啊!咱这心不得拔凉拔凉的?况且,他刘大头凭啥说我?”
刘德柔这个冤啊,哭笑不得,“宁王就是打个比方,你老色鬼挑事儿是吧?”
那边,两人差点没打起来。
可是,赵维这桌却没那么轻松,所有人都放下碗筷,细细思考。
赵孟禧冷汗都下来了,“让你这么一说,这么吓人呢?”
赵维,“一点都不吓人!记住了,以后谁这么说,你就得好好查查这个人是什么动机。要么是真蠢,要么就是五毛党!”
赵孟禧,“何为....五毛党?”
赵维抽了抽鼻子,“就同元人细作!对了,你先查查自己,这话头儿是你先提出来的。”
“嘿!”赵孟禧无语,“随便查,咱身正不怕影子斜。”
赵维,“我知道。”
赵孟禧:“知道什么?”
赵维:“知道你没问题,肯定不是细作。”
赵孟禧傲娇,“知道还让我自查?”
赵维,“我是让你查查脑子,别是真蠢。”
“我呸!”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却是气氛缓和不少。
只是赵维自己,久久不能释怀。
刚刚那番话,可不仅仅来自对赵孟禧的言论反应。
后世网络发达,这种所谓“讲道理”,承认比别人差不丢人的现象更为明显。
网络上但凡是一个有关国货的消息,一定能看到这种用正义和清醒的语言进行评论的人。
说实话,像什么华为、小米、国产车之类的还能容忍。
毕竟商品嘛,消费者购买,除了爱不爱国,还有自身经济条件、需求等等客观因素的考量,不支持很正常。
可是,赵维理解不了的是,和他们没关系的,也得出来显摆一下。
国产航母这不行那不行,航空发动机这不行那不行,胖五比谁谁谁差远了,大伙儿要认清差距,要承认落后。
赵维就想不通,是能显出来你很懂,还是怎么地啊?
清醒了,承认了,你是能设计航母,还是改进一下航空材料啊?又或者自己开一家造火箭的公司?
什么都干不了,敲键盘一个顶八个!
清醒,承认差距,那是科研工作者的事,跟键盘侠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还不如糊涂着呢!
普通人要真想站在正义负责的角度发表言论,那就说些期许的话,加一加油比什么都强。
因为还是那句话,真正因为清醒而发愤图强的人,是少数!
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更多的是盲从。
你说国家比谁谁弱,他是真信,也真怕的。
十几二十几年前的“日本小学生事件”、“日本马桶水可以直接饮用”事件,当年有多少人相信,认同?从而以此来抨击自己的国家?
症结在哪里?
症结在,当所有人都在自以为清醒,以为承认差距的时候,一部分人以此为动力励志建设,而另一部份人则选择退缩,要么逃离,要么怯懦。
公知和跪久了的那批人,就是这么产生的。
有人可能会说,这些人无关紧要可有可无,即使留住,将来也是叛徒。
可是,真的无关紧要,无需防范吗?
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却给国人带来多少阵痛,又在国际上对国家形象造成多大的影响?
当赵孟禧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赵维就已经警惕了起来。
在这个时空,他有足够的话语权和能力,自然要想尽办法阻止让这种风气的抬头。
对赵孟禧道:“我不是开玩笑,你真得盯紧点儿,元人很可能会利用这种方式来制造麻烦。”
赵孟禧还没来得及说话,南哥儿却是忍不住了,低吼一声,“赵维你过分了吧?元人就在这坐着呢!”
结果,赵维比她还理直气壮,“就因为你在这坐着,我才说的!”
南哥儿:“.....”
赵维,“提前给你打个预防,别跟我们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否则....”
南哥儿皱眉,“否则什么?”
赵维一笑,“你信不信,咱有更阴损的手段用在你们元朝身上?”
南哥儿:“信!!”
南哥儿竟哑口无言。
说实话,她还真上心了。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如果能回到元朝,那这种明夸暗贬的方式,不比散布谣言什么的来的更隐蔽,更有用?到时,一定要建议皇爷爷试上一试。
结果,想法还没成熟呢,就让赵维给堵死了。
愤愤的瞪了一眼赵维,心说,你等着!随后赌气的低头扒饭。
用过午饭,众人再次回到真金这边,手术还没结束,倒也快了。
南哥儿除了担心父亲,眼神也时不时往赵维这边飘。
好吧,与其说在琢磨怎么扳回一程,又或者说在好奇……
以前总是听说,大宋宁王怎么怎么厉害,连皇爷爷都要高看一眼。
新都一战,南哥儿也见到了赵维运筹帷幄的一面。西雅图一会,赵维说出把仇恨留在这一代,使南哥儿不得不对他再高看一眼。
南哥儿以为,她已经足够了解赵维了。
可是今天,她发现她错了。
这个家伙,似乎总有一些奇妙之处,让人琢磨不透。
那番言论,说实话,就是皇爷爷来了,也觉得赵孟禧说的有道理,甚至是有远见的。
谦虚自醒,本就是君子德行,是汉人的儒学大道,更是人之常情。
可是,赵维偏偏用那番话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而且是让你无话可说的那种。
这家伙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过了好一阵,手术室突然中门大开,王胜独自一人迈步而出。
众人一见,连忙迎了上去。
南哥儿更是把所有心思都抛开,心中只剩真金,冲在最前。
“我父亲....”
她不敢往下问,怕听到一个不好的结果。
只见王胜把一个托盘交到南哥儿手中,淡笑道:“这是从你父亲身上切下来的,收好。”
那是真金的盲肠。
这个时代和后世还是有区别的,后世阑尾手术,盲肠直接就扔了,谁也不会留这玩意。可这是古代,尤其汉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弃?
连头发和胡子都舍不得剪,更不要说一节肠子了。
所以,王胜每次给人做完手术,都会把取下来的部位留着。让家人用太监保存命根子的方法,焙干保存,高悬一处,等百年之时,再一同下葬。
南哥儿捧着托盘,看着里面的一小截“猪大肠”,没有惧怕,却依旧不知所措。
倒是赵维提醒她一句,“还不明白?东西给你,而不是留在肚子里,说明人还活着。”
“呀!!”南哥儿这才惊叫一声,飞扑入室,却是已经喜极而泣了。
王胜这才向众人解释,“很成功,只能算是小手术,应该无甚大碍。”
众人一听,都松了口气,真金活着可比死了有用得多。
而且,王胜已经下了定论,大伙儿也就可以按活着的方式来琢磨一下,怎么利用这个大元太子。
赵昺大手一挥,“走吧!回去商量商量,活的怎么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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