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夫朗朗诵读,实在有点憋不住。
说实话,纵使知道是宁王在井下做了手脚,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手脚。
好吧,在陆秀夫看来,这已经不是节操的问题了,这是个智商问题。
就算让他陆秀夫放弃节操,无所不用其极的在井下安排,他也绝想不出这么一段鼎文来。
江钲也是如是想的,既想笑,又无语。只觉宁王这个脑袋啊...到底怎么长的呢?
本能的把整件事的逻辑在脑中过了一遍,也就是商末遗民和玛雅人到底能不能揉到一块儿去。在他看来,毕竟是谎言,总有漏洞的。
然后,江钲震惊了!
因为严丝合缝,他也开始怀疑赵维怎么想出来这么一个高招来。
那边,兰琴、图姆等人则是懵的。不是被惊到了,而是压根没听懂。
陆秀夫是依原文复述,文邹邹的,他们的半吊子宋话哪里听得懂?
只见兰琴满眼疑惑,“陆相公,能否一句一句解释给我们听听?这文丁四世孙寒乙是什么意思?”
陆君实强忍着笑,瞪了兰琴一眼,“这有什么不明白?”
“文丁,乃是商朝的王...”
“虽称之为王,可是实际上就是商天子,也就是皇帝。”
“而这文丁是商朝倒数第三位皇帝,死后其子帝乙继位,帝乙之子帝辛又继帝乙位,之后商朝就灭亡了。”
“寒乙是文丁的第四代子孙,也算是皇室嫡系了。”
“哦。”大伙都点头,这个寒乙来头还不小呗?
“那....下面呢?”
这回江钲接过话头,“下面更简单,帝乙后世又称纣王,在位之时殷商已到末路,天下诸侯伐纣。这位寒乙侯为了躲避战乱,举国北迁。”
“正好赶上了天气寒冷,江河湖海都冻住,使得他们不得不跋涉万里,到达了太阳升起的地方。寒乙在此再建王国,起名扶桑。”
“后来...”江钲搓了搓额头,“后来寒乙得到一个儿子,很是喜爱,取名...科潘。为了纪念子嗣的出生,就铸造了这个口鼎,用来祭奠天神。”
兰琴听完,不但没解惑,反而越听越糊涂。
皱眉不己,“这不对啊,科潘乃是我兰琴城邦之名,怎么成了你们宋人先祖寒乙之子的名字了呢!?”
江钲和陆秀夫一翻白眼,真不懂假不懂?装的是吧?
殊不知,兰琴还真不是装的,他是脑子真不够用,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倒是莱加、图姆、阿桑他们心中一震,心跳都漏了一拍。惊恐的看着那口鼎,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们懂了,只是不敢搭话。
而围观的十几万玛雅人也有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们可没有贵族那么多的弯弯绕,有人不由高声道:“会不会是...是寒乙用自己儿子的名字命名了科潘城?”
“!!!!”
轰的一声,一石击起千层浪,所有玛雅人都炸开了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科潘...科潘的由来是这样的吗?
要真是这样,那就太惊世骇俗了。
而兰琴也终于回过味来,只觉浑身发麻,都不会思考了。
科潘...科潘是这么来的吗?那不就是说.....
他不敢往下想了,寒乙....殷商.....先祖!
玛雅的先祖是殷商后裔?那不就是说,与宋人的先祖同出一源?
兰琴不敢想了,偷瞄了一眼赵维。
他不确定,这鼎到底是真的,还是赵维造假。
而阿桑也在看着赵维,她其实更应该确定这鼎是假的。因为赵维之前的种种表现都说明,这个鼎是假的。
可是,尽管如此,阿桑其实也不确定。
因为她的认知还是太浅,玛雅人的眼界告诉她,造假不可能造的这么像。
所以,她也有三分认为是真的。
此时的阿桑彻底凝重起来,也不管就在鼎旁的陆秀夫和江钲,径直走到赵维身边。
“宁王殿下.....”
赵维淡淡一笑,“大祭祀。”
只见阿桑深吸一口气,“殿下,事关我玛雅数千的传承,殿下可否告诉阿桑,这...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赵维就这么平静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看的阿桑有些发毛,.“殿下....求你!”
“唉...”赵维一叹,“大祭司指是哪方面有假呢?是北辰侯寒乙,还是远渡扶桑国这些?”
扫视全场,“本王师承大宋名儒张简之与谢枋得,不说阅尽古卷,也是看不过不少的。”
“既然大祭司问起,那本王就说一说吧。”
“其实,辨别真假很容易。寒乙也好,科潘城也罢,包括时间、地点种种因素,要么出身高贵,有史可查。要么传承有序,印证不难。”
“首先,本王可以明确的告诉各位,文丁四世孙寒乙,乃是纣王之侄,封北辰侯于坝上,这在我们汉人的史书之中皆可查证。诸侯伐纣之时,北辰国确实有逃亡的记载,从此再不音信。至于是不是到了扶桑,是不是建立的新国就是玛雅,那本王就无从得知道了,需要你们自己从玛雅石碑中找到答案。”
“其次,寒乙北迁想到达扶桑,不可能坐船。两千三百年前,汉人的航海能力不足以到达。只能是极寒天气原因冻住了大海,才能过来。而像这种大规模的天气变化,我汉人也不可能不去记录在册,纵使本王没看过这方面的史料,但肯定能查得到,保证真假可以分辨。”
“至于到扶桑之后立国的事....”赵维笑对阿桑,“这就得问大祭司了,本王无从得知。不知道大祭司能否找到蛛丝马迹呢?”
赵维把球又踢回给阿桑,意思是,真假还得你来说,我说没用。
就看阿桑敢不敢说这是假的了。
“这.....”
阿桑果然吓了一跳,沉默了。
不是她找不到蛛丝马迹,而是...她不敢说。
因为,都对得上。
赵维说的时间、地点,包括天气,不光宋可以查到,玛雅人也可以查到,都对得上。
她不敢开口,怕说出真相。更印证了赵维的话,那后果就严重了。
可是,她不说,底下的玛雅百姓却是不让。
开什么玩笑?事关科潘的历史,玛雅人的寻根,岂容马虎?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阿桑了。无数无眼睛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甚至有人已经在高声呼和,“请大祭司答疑!”
“请大祭司如实相告....”
“请大祭司给玛雅人一个答案!”
阿桑微微皱眉,发现那些起哄的,好像都是多林刺王国的人。
心中升起一丝明悟,也许现在...真的假的已经不重要了吧?
绝望的闭上双目,吐气,吸气,反复数次,这才从牙缝里说出一句,“应该...是真的!”
轰....下面又是一阵轰闹,懵了,大伙懵了!
自己猜的和大祭司亲口说出来的,可是有差别的。
身后兰琴、莱加等人也是急了,“阿桑,你要想好了再说!”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不知道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
只见阿桑转头,眼中早已是泪雨滂沱,带着哭腔,又吐出三个字。
“放弃吧....”
是的,放弃吧!
不管真的假的,从赵维说出那些解释的一刻开始已经没有意义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民心已经不在他们这边,他们这几个人再怎么挣扎也没用。
“呼.....”
长出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看向所有玛雅人,“是真的!!”
“宋人历法的两千三百多年前,正是玛雅人的上一个大灾季,是天气骤冷干旱的开始。”
“石碑上记载,那个大灾季到来之后,玛雅处于存亡之时,是先祖从天而降,带领玛雅人不但熬过了大灾季,而且把玛雅带向辉煌。这一点与宁王殿下所说的寒乙吻合。”
“还有就是....”
阿桑已经绝望了,干脆把能说的都说了吧,“还有就是,科潘城的建造时间!”
“我们在科潘城谷地生活,虽然有数千年了,可两千多年前还是处于原始的阶段,更没有城邦出现。”
“直到两千多年前的那个大灾季,科潘城突然建成,也和寒乙建国的时间一致!”
她说完了,她选择在最后时刻帮了赵维一把,希望...希望大宋可以善待兰琴人吧!
而阿桑说完这些,四方寂静。
图姆、莱加还在消化,兰琴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是的,他居然有种轻松了的感觉,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一座岛,名叫火奴鲁鲁的岛。
倒是多林刺两眼放光,心说,到我了?
他早就是大宋的人了,只是宁王一直让他忍着,不要表现出来。
等的就是现在。
一副错愕的神情,“大祭司....大祭司说的都是真的!?”
“那不就是说,寒乙建立了科潘城,寒乙就是在上一个大灾季带领玛雅走出危难的人?寒乙....就是我们的先祖!?”
“嘶!!”本来就震惊寂静的玛雅人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
可是,多林刺还没说完呢!
只见他又看向赵维,“这么说,殿下、宋人,与寒乙同族,是不是和玛雅人....也有血脉之缘?”
结果,赵维没说话,江钲皱眉嚷嚷,“这事可不能乱说哈!首先,这鼎的真假还未确定,祖宗之事为大,万不可乱认!”
“其次.....”江钲表现的还有点不乐意,神态言语都一个意思,这能乱认吗?怎么突然咱们就成一个祖宗了?
“其次.....”
好吧,江钲一副说不下去的表情,苦着大脸对陆秀夫抱怨,“不会真是同源吧?你看看玛雅人和咱们长的多像啊?”
“!!!!”
这句一出,又提醒了下方的玛雅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赵维、江钲.,确实....很像!
都是黑头发黑眼珠黄皮肤,他们有的人在新崖山见过色目人,见过白人,那可是差太多了。
那边多林刺当然要顺杆爬,“肯定是了!肯定是一族啊!否则这也太巧了吧?”
下面的玛雅人,“就是,也太巧了吧?”
“还有!”多林刺面目扭曲,“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不是有预言吗?预言先祖会在大灾季回归,带领玛雅再次走出困境。”
“之前还以为先祖不会回来了,以为先祖抛弃了我们!”
“现在我明白了,没有!先祖没有抛弃玛雅啊!”
“先祖让他的后裔来到这片土地,来拯救玛雅啊!宋人!!宋人就是先祖的后裔啊!宋人不就是在拯救玛雅吗!?”
说到这儿,多林刺扑通一声朝着死亡之井就跪了下去,“先祖有灵啊!先祖保佑啊!”
嚎完了井,又转了个方向朝着赵维,“殿下有灵啊!!殿下保佑啊!!”
嚎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闻者落泪,见者动容。
十向万玛雅人一看多林刺的国王破案了,那还等什么?
呼啦啦,在多林刺王国的人,还有那几万奴隶的带领之下,全体趴下。
“先祖有灵,先祖保佑!!”
再挪个方向,“殿下有灵,殿下保佑啊!!”
我去你大爷的!赵维脸都绿了,想踹死多林刺。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哭坟才特么这么哭呢。
可是,多林刺已经演到这个地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了。
目光飘向阿桑、兰琴、图姆、莱加、多林杰,以及小城邦的国王祭司们。
意思是,“怎么说?是现在就认,还是再挣扎一下?”
只见兰琴等人明显不知所措,他们才是被架火上烤的人!
子民都臣服了,他们怎么办?明知道这里面肯定不简单,有问题,可是..能说吗?说了管用吗?
突然,阿桑低着头,向着赵维缓缓拜倒。
“还望殿下,万世万代永念同族情谊,庇、佑、玛、雅!”
兰琴看着阿桑愣了愣,终于弯下膝盖。
“殿下厚德...还望万世万代,永念同族之谊,庇、佑、玛、雅!!”
一旁的图姆,莱加、多林杰等人见此情形,无不面色凝重,最终...
“殿下厚德...还望万世万代,永念同族之谊,庇、佑、玛、雅!!”
下首的玛雅子民。
“殿下厚德...还望万世万代,永念同族之谊,庇、佑、玛、雅!!”
“殿下厚德...还望万世万代,永念同族之谊,庇、佑、玛、雅!!”
声震云霄,永荡夜空。
“呼......”
此时的赵维虽沉浸在无尽呐喊之中,却依然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与心跳。
与江钲、陆秀夫二人一起,渐渐挺直了腰杆,成为这科潘城中最高大的身影。
江钲眼眶有些湿润,成功了!赵维终于成功了!
待呼喊声平息,与陆秀夫面容肃穆,迈步来到阿桑等人身前,转身面向赵维,整冠,抖袖,高揖大礼,一拜及地。
“奏启皇宋,宁亲王殿下知...”
“殿下代天子事,巡王土于四海,若圣人亲驾于前!”
“今有玛雅诸部,乃与宋统血脉连枝同根同源,上请天地之伟力,下禀仁主于面听,唯愿认祖归宗,重回正朔!”
“望宁王殿下念血脉之缘亲准,待玛雅诸民如兄弟之谊,姐妹之情,自此上下一心,共赴昌隆!”
赵维等江、陆二人奏罢,少年鹰目气势升腾。
“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