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庄司还在那儿喘着粗气,他到底是江湖粗人,没有那么能言善辩,最关键的是义气为重,容不得自家缉魔司的兄弟受半点儿委屈,尤其是死去的兄弟,况且他庐瑶庄缉魔司还为了这事伤了一众人,其中有一个到现在还在家中休养呢!
可气急解决不了任何事,只会让自己越来越乱,你看,如今就是,石庄司有好多话想辩驳,但它们全都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得他直想呕血,差点儿气血上头冲昏头脑,好在李木哈哈大笑,转移了一些注意力。
石庄司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李木,李木只是摆手示意:“不用担心,你看我的就行了,我帮你解决。”
“公堂重地,谁人在那儿喧哗?”城治依旧是那般威严,举手投足自带有上位者的气息,短短一句话就让众人心神收摄,转而向李木看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捣乱,又想在这个节骨眼儿干什么,同时,也有人思考起李木说的话,若是真的。赤眼睚眦所说怕是有些不实之处。
“我是谁很重要吗?”李木笑得很轻佻,耍赖皮一般耸耸肩,“既然我是坐在这儿旁听的,而不是跪在大堂中间,那就说明我是一个合法合律的良好居民,就和堂外的居民们一样,绝不是犯事儿的罪人。”李木此言一出,居民们纷纷收起了眼中的敌视,猜测李木到底是朝廷的吏员,还是某个德高望重的人。
“我就奇了
怪了,之前堂下跪着的,等待判决的疑犯当场大笑你都容忍了,我就笑几声而已,你那么大声地吼我干嘛?我比一个疑犯还不如?”李木这话说得让众人直皱眉头,总觉得这话不对。
城治没有给李木多发挥的机会,“本官有义务,也有权利维护公堂上的秩序,保证审判能够顺利平稳的进行,不会因外界的影响而造成误判,出于公正和公开,众人为证,请向所有人表明身份和来意,如果是捣乱的话,请你离开。”
“他是我缉魔司的客卿,在这个案件中,他可全权代表我缉魔司!”石庄司虽然不知道李木到底要做什么,但李木都站出来为他说话了,那他就绝不能无动于衷,赶紧提供必要的支持。
石庄司当真是胆大心细,和李木仅仅是相处三天而已,仅凭李木此时站出来就敢在公众下说出这样的话语,真不怕李木乱来给他们缉魔司抹黑,真出岔子,石庄司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啊。
李木回头感激地向石庄司点点头,回过头来看向庄治,缓步向前,越过持棍武者,慢慢走到赤眼睚眦身边,“勾城治,你不是说你这公堂是正大光明,明辨是非,陈情说理的地方,任何人都有发言,说清真相,维护正义和公平的权力吗?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想要说清真相,维护正义和公平的人。”
勾城治微微皱眉,总感觉李木来者不善,“案子到这里
已经很清晰明了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随着城治的话语,堂外居民审慎地看着李木,防备他又搞出什么特别的名堂。
李木没有着急开口,反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赤眼睚眦,笑眯眯地问道:“几天不见,不知道你还认得我吗?”
赤眼睚眦斜睥了李木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与李木多计较。
瞧着赤眼睚眦的表现,李木心里有数了,这下算是彻底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想。以李木对他的了解,在前路未卜和绝灵所这种大家都一样的环境下,面对李木的挑衅,赤眼睚眦该破口大骂才对。
“请你注意秩序,既然是阐明真相的,就大大方方地说,不要骚扰堂下的疑犯,所有人都有享有基础的尊严的权力。”城治看着李木实在眼生,拿不准他是什么来头,又想要做什么,只好先打断李木的行为。
“当然,如你所愿,毕竟在这公堂之上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李木微笑着举手,表明自己没有搞破坏的意图。
城治眉头再皱,“在这公堂之上,唯有道义最高,谁都不能凌驾其上,包括我。”
李木眯眼一笑,“哦?是吗?我还以为在公堂之上,最高的是朝廷律法呢。”城治张口欲言,李木却没有给他找个机会,“好了,我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就别说废话,让我们开始吧。”
李木转过身来面朝堂外的众人,“我想请
问诸位一个问题,你们站在这天井中觉得挤吗?”
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听起来跟整个案子毫不相关,这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怀疑李木是不是跳出来发癫的。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不是吗?你们回答挤,或者不挤就行。”李木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主动打破僵局,继续追索问题的答案。
“挤!怎么了?跟案子又什么关系吗?”在又一段沉默之后,终于人群中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回答了。
李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追问道:“那你们又知道此刻站在天井中,来旁听这个案件的人有多少吗?”堂外的居民没有给出回答,李木这次没有逼着他们给出答案,在众人开始愤怒之前自己给出了答案,“或许你们不知道,现在站在天井中的共有一百三十二人。”
“那有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跳出来就是戏耍我们的吗?”“就是,就是!”“滚下去!”……堂外开始群情激奋了。
“那你们知道白家被屠的满门有多少人吗?”李木此话一出,天井为之一静,“满门上下,共八百七十九人!你们一百三十二人尚且觉得人多太挤,想想八百七十九人到底有多少!我告诉你们,他们的尸骸堆在这天井中,能与屋顶齐平!”
天井中的居民闻言,皆是不寒而栗,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我知道,你们会说白家人死有余辜,赤眼睚
眦的事情我也知道,但你们知道这八百七十九人中还有孩子吗?最小的才不到一岁!他们连话都不会说,他们有什么罪?”李木并没有给众人太多思考的时间,再次开口说道。
“那些白家的崽子享受了他们父辈的蒙荫,就要承担他们父辈的罪孽!他们吃的用的,哪一个,哪一件不是沾满了我们的血泪?”赤眼睚眦当即怒吼连连,斥驳李木的片面之言。
李木笑了,衷心地笑了,他故意说这句话就是为了引赤眼睚眦出言驳斥,好将纷争变成他和赤眼睚眦的,而不是与城治的。
“我同意你的说法,但白家的那些奴仆你又如何说呢?他们和过去的你一样,和你的父母一样,和你死去的家人们一样,都深受白家人的迫害,但他们为什么也死在了你的手下?他们的人数甚至比白家人还要多!”
“注意公堂秩序!不要大吼大叫!这里……”赶在赤眼睚眦开口之前,勾城治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李木却没有让城治把话说完。
“审判的秩序有被破坏吗?大家不都是在安静地听着吗?我的声音大到吵闹的程度了吗?还是仅仅大到大家都能听得清的程度呢?我现在不是在和当事人确认当时的真相吗?事情还没说完,勾城治为什么要插话呢?你是当事人还是你害怕听到真相呢?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当事人的对话继续下去呢?”
李木连珠炮一般的话
语一出,堂外的众人立刻“嗡嗡”地讨论起来,有些人看着城治思考,有些人骂李木胡说八道。
“好了!本官只是在正常维护秩序而已,如果你对本官有所指控,拿出证据来,一旦证据确凿,我将立马当着诸君的面把官服脱了。”勾城治并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愤怒之类的负面情绪,只有公事公办的平静。
泗肥城前来旁听的居民不少人已经开始责怪李木不懂事了,李木对此并没有多加理会,两手一摊,耸耸肩坦然承认错误:“是我胡言乱语了,我道歉,那让我们回到案子上吧,就请赤眼睚眦回答我的问题,还原一下当时的真相。”
所有人的关注点再次回到赤眼睚眦身上,他低着头跪在那儿一动不动,从散乱的头发底下瓮声瓮气地传出一句:“我无话可说。”
勾城治悄悄松了一口气,接过话茬,怒斥堂下赤眼睚眦的行为:“你怎可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哪怕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哪怕你深受苦难折磨,哪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把刀指向那些无辜的人啊!”
堂外接连响起叹息的声音,皆是感叹世事无常,唯有李木在心中冷笑连连,感慨这位城治由理性切换到感性,切换得太顺畅了。
“唉……”高堂之上的勾城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因这声叹气松弛下来,“我知道,没有哪个人生下来
就是坏蛋,我明白,有太多性格上的扭曲是童年悲惨的经历造就的,但白掩琅,你要明白,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这是勾城治要定赤眼睚眦的罪了,居民们再度窃窃私语起来,为赤眼睚眦感到惋惜,甚至有些还感到愤愤不平,听得石庄司眉头紧锁,抓着扶手又要站起来,可看到场中风清云谈的李木,只好强压着自己坐下。
“但人间是有情的!”李木预料中的转折来了,“逝者已逝,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考虑生者,你死了倒是轻松,可你造成的伤害怎么办?谁来弥补?”
泗肥城的居民们不自觉地屏息凝神,心提在了嗓子眼儿。
“我也看出你知错了,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改错的机会!我将亲自监督你,此生今后只能做好事来弥补曾经的过错!”
“好!”勾城治此言一出,引来众居民的阵阵欢呼,好一个大圆满结局啊!
“哈哈哈!”在欢呼中,李木不合时宜地大笑起来,这声笑再次中断了众人的庆祝,“你可总算把你的真实目的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