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之前领头迎接杨松的那名姓多玛乌的家仆正跪伏在大堂中央,脑袋紧紧埋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不敢抬头看座上之人一眼,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问话,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是的,这就是整个经过。”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极老极老的老人,稀疏泛白的几缕长发还顽强地盘踞在头颅两侧,看上去就像是昆屯高原上的荒地——偌大的沙土上只有几簇隔着老远的干枯杂草顽强生存,面皮因为被岁月带走了水分,皱皱巴巴的像是干瘪的口袋耷拉在脸上,更是因为色素沉着而显得有些黝黑,并且黝黑的脸色还掩盖不住上面布满的老年斑,可以清晰地看到老年斑一直延伸到头皮上。老人行将就木。
死亡总是恐怖的,不仅是死亡的那一瞬间,更是接近死亡前的那一段煎熬,从这位老人被死亡改造的可怕面容就可以看出。
老人一双眼睛早已没了清澈与光芒,只剩一片浑浊,那鹰钩鼻在年轻时或许很挺拔,此时却让人感到阴鸷,再配上那惨烈的头发,直让人觉得老人是一头高原上食腐的秃鹫,将给人们带来厄运和死亡。
“嗬嗬……”老人的每一次呼吸的空气都会与呼吸道剧烈碰撞,发出难受的噪音,仿佛是用尽了老人的全身力气,直教人觉得老人下一秒就会停下呼吸,结束这无尽的折磨,可老人终究是没有
。
老人把他那枯枝一般的五指伸向了他身边的食盘,食盘上垒放着几个丰满的水蜜桃,每一个水蜜桃都涂上了象征着成熟的粉嫩,而这些比拳头还大的水蜜桃更是吸饱了汁水,在薄薄的果皮包裹下才没有漏出来,好似一触就破。
“嗯……”老人用它枯瘪的手抓起一个水蜜桃,拿着它凑到鼻端猛吸了一口甜腻的馥香,满足地长出一口气,“下去吧,剁一只手,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这事就算了了。”老人终于做出了对家仆的宣判。
“谢家主隆恩!”跪在地上的家仆早就满头大汗,他却不敢让汗水滴落下来,要是让家主看到地板上多了些水渍,他另一只手也不保,得了家主命令后,家仆不敢再停留,爬起来之后迅速离开,全程都埋着脑袋,不敢看首位上的老人一眼。
“大哥,新任庄治那边?”次座上坐着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显然要比图巴家家主年轻些,此时询问着对李木一行人的处置意见。
图巴家家主把玩着手中饱满的水蜜桃,慢悠悠地开口说道:“看样子,这位年轻庄治是为名而来,大概是来镶一圈金就走吧,既然是这样,那不妨给他名,只要他不给我弄出太大的乱子。”阴鸷老人双眼看向远方,又有些像是失神,“同来的李木,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浪子啊,能别惹就别惹。”
次座上的老人默默点头,表示明白。
说完一大段话,图巴家家主有些累了,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年轻人运气是真的好啊,我要是年轻个二十岁,脾气可就没有这么好了。”
次座上的老人不知道他的这位大哥口中的年轻人,说的是那位犯错的家仆,还是这个新来的年轻庄治。
……
有奔头的劳动人民总是有着无穷的力量的,在一铢钱的激励下,极短时间内,空置了整整七年的治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杨松没有多挽留众人,在结清工钱问题之后,便客客气气地请大家伙离开了,甚至载他们来的车队都离开去采购货物,准备打道回府事宜了。
此刻,在焕然一新的治所内,两名无法感灵,处理文书工作的吏员,两名六品实力,受聘于杨家的护卫,旅游观光的李木以及新任庄治杨松,六个人正围成一团,五人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杨庄治,等待着他对眼下这个迫切的问题做个决断。
“我说师兄啊,你可得拿个主意啊,咱们这顿饭吃什么?谁来做啊?”李木看着这位刚刚大展拳脚的新庄治,憋着坏笑“急切”地问道。
杨松环顾众人,只见他的两位手下和护卫要么眼神躲闪,要么无辜地看着他,得嘞,在场的就没有愿意充当厨师的。
“一路舟车劳顿,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并且我们刚到此地,对高原环境还不适应,对这个新地方又不熟悉,想要做顿饭是件很困难的事,就算
做出来也不会太好吃。”杨松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眼神照顾到在场的所有人,宛如是在开会研讨大事,“既然这样,那我们今天就不做饭了。”
“?”李木直接表示疑惑,他在那儿等半天但是,结果没等来转折,等来承接了,这位师兄表示不做饭了,“不是,不做饭咱们吃什么啊?”李木这下是真着急了,人哪能不吃饭啊,尤其是他这种一顿不吃饿得慌的家伙。
“李木师弟,稍安勿躁嘛,”杨松笑眯眯地看向李木,抬手安抚一下,“不做饭不代表咱们就没得吃了嘛。”
“不做饭你上哪儿吃去啊?哦!”李木还真是急糊涂了,话一出口就明白过来,“我们上哪儿吃去啊?”说着,还期待地搓了搓手,“你是不是之前就打听好了这儿的饭店啊?咱们安全抵达,是不是吃点儿好的庆祝一下啊?”
李木这一谈到吃就兴奋的性格是众人没想到的,见李木这个模样,都不禁哑然失笑,杨松摇摇头笑道:“李木师弟,我不知道谷鸠庄哪儿有酒楼,也没打算去,等咱们吃庆功宴的时候,一定请你好好吃一顿!”
在李木疑惑的表情中,杨松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庄治庄治,所谓庄治,就是治理庄子的官员,而想要治理好,就必须先要了解庄子的民情,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庄治,有没有前辈照应,就只能亲自去看看情况了。所以啊,我准备去
庄民家里解决这顿饭,趁这个机会还能好好看看谷鸠庄的情况。”
吏员和护卫皆是无奈一笑,看样子,他们是对杨松此举早有预料。
“啧,”李木撇撇嘴,“师兄哟,你可真厉害,才让庄民们帮你把治所打扫出来,现在又要跑人家家里去蹭饭了,真的就跟他们欢迎咱们时说的一样,不把自己当外人,把这里当成家一样啊。”李木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又对杨松多了几分赞赏——他这位师兄是真的想做事啊。
“哈哈哈……”杨松听完一点儿不恼,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点头承认,“我当然要把这里当家,要不然怎么治理好这里啊?好了,咱们快走吧,赶在人家吃饭之前到,免得他们没时候多做饭,最后还要和他们抢吃的。”
说走就走,一行六人也不废话,说说笑笑地就往治所外走去,来到外面,挑选房子,看看哪个幸运儿会被选中。
“去那家吧,那家房子是三层,看起来要殷实不少,家里应该有余粮,而且也离这儿不算近,谈不上吃窝边草。”杨松快速扫视一眼,没有经过太多犹豫,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房子作为这次蹭饭的对象。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于是便出发朝那座房子走去,在七拐八拐的穿行之后,来到这家人房门前。
来到这儿杨松就有点儿后悔自己的选择了,他在治所看到这是一座三层的民居,可到近前来才知道,
这最底层是牲畜圈棚,二三层才是住人的,按照他的理解,这就是一座二层的楼房,看起来也不像有多殷实。
想到这儿,杨松心中打了一个突,治所附近可没看到几户三层楼房,大多都是二层的,要是谷鸠庄家家户户都是拿底层做牲畜圈棚,那岂不是有很多人家只有一层楼房可以住,而这儿的一层楼,可只有三间房啊。
来都来了,再想那么多也没有意义了,也不可能说再换一家,况且手脚麻利的杨叔已经上前敲门了,改主意都已经晚了。
“谁呀?”这带有地方口音的问话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发出的,在“吱呀”的开门声后,门缝后露出来的是一个六岁小男孩儿的脑袋,他仰头看着门前这个陌生的大叔有些畏惧,紧接着又补一句问话,“你是谁呀?来我家做什么?”
敲门的护卫竭力地微笑,尽可能让自己严肃的脸显得温和些,以防吓到这个孩子,“你好呀,小朋友,我们是新来的朝廷官员,那是新来的庄治。”说完还侧过身亮出他身后的人,指了指更加年轻,更具亲和力的杨松,“你爸爸妈妈在家吗?”
“门外的是谁呀?”许是应门的孩子还没有回来报告,听到门口动静的父亲前来查看情况。
“呼……”大门被从内猛地拉开,扫过一阵风,将门内和门外的情况都清楚明白地展现在双方眼里,孩子父亲看到门外站着的众人一
愣。
“是来蹭吃蹭喝的!”李木显然是听到主人家的问话了,在那厚颜无耻地大声吆喝,“不知道欢不欢迎我们呀?有没有足够的饭菜啊?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们去找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