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总是惹人醉,明媚的春光照耀下,城门洞前的持棍武者拄着长棍昏昏欲睡,披甲武士不敢卸去铁甲,只是找来几条小板凳坐着,帮着承担身上的沉重重量,让他们可以写意地与周围同僚聊着家长里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畅快大笑。
他们是这里的第一道防线,他们却没有身为防线的自觉,可谁会责怪他们呢?
这里是城市,是人造绝灵所,没有灵兽或修行者敢在这里造次,也不敢在这里造次,他们没有这个能力;这里是一个小城市,什么特别的都没有,整个城就那么点儿人,下午时分只有偶尔三两人出城,无事发生,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只有城墙脚跟儿的藤蔓,它们正趁着春光悄悄爬上城墙,用它们新展的蔓须和嫩叶覆盖城墙上岁月留下的斑驳,成为城墙外壁新的装饰。
这里有什么好担心,有什么需要防备的呢?这里有的只是岁月静好,正如城门洞上方雕刻的,那历久弥新的两个大字:“平安”。
李木来到平安县外,看着这座慵懒的小城,感觉时光似乎都要慢些了,迈步踏上进城的道路,感受着灵力如潮水般从体力消退,那具凡夫俗子的躯壳慢慢归来,重新感受脚踩大地的沉重与踏实。
“嗡嗡嗡……”振翅的嗡鸣声拉住了才迈出一条腿的李木,回头看去,一只夏蝉般大小的虫儿正在平安县的
绝灵范围外徘徊,像是要继续向前,前面却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前面,虫儿焦急地在外面胡乱飞舞,不知如何是好。
李木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虫儿,想看看它到底会怎么办。
随着时间推移,虫儿愈发地焦急,振翅声越来越大,来来回回地在空中画着圆圈,就像一个焦头烂额,背着手走来走去想办法的人一样,可思虑再三,实在没有解决的办法,前方又是不得不去的,最后虫儿把心一横,后退几步,加速一冲,一头撞进了屏障内。
这层无形的屏障并没有对虫儿造成任何伤害,但虫儿振翅的频率明显降低,甚至看上去有些无力,整个身躯也像是喝醉酒一样,在空中摇摇晃晃,最后不堪重负,没撑几下就一头向地上栽去。
“哈哈哈……你可太笨了。”李木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接住这只小虫,幸亏小虫奋力地扑腾,李木很轻易地接到了它。
这是一只骨蚨,没认错的话,是胡不饮的那只,到这没有灵力的环境就完全失去了飞行能力,只是没想到,它为了回到归宿,连绝灵所都敢闯。
按时间推算,这应该是胡不饮去蛮血派前放出来的,与西归的李木错过了,现在才追上来。李木取下骨蚨身上的纸条,阅读胡不饮发来的信件。
“见字如晤。恭喜李木兄弟剑宗事了,此番大难过后,当有大福,祝你与筱花姑娘安好。
要说声抱歉了,我
停不下来,过不了安生的生活,已动身前往蛮血派调查,祝福我吧。
让你失望了,以后见面喝酒赔罪,糊涂留。”
李木看着胡不饮的留言摇头失笑,没想到此时收到这姗姗来迟的告别。
李木看着病恹恹的骨蚨,把它放回巢穴 里,抬头看了一眼平安县,想着小河边上那座无人的院子,和隔壁喋喋不休的梁大妈,李木叹息一声:“唉……算了,还不到时候,下次和筱花一起回来吧。”李木转身向外走去,灵力化作清风充盈李木全身,李木脚步逐渐轻盈,最后离地向天边飞去,“找唐黄喝酒去!”
……
李木没有在锦宫城的唐家庄找到唐黄,倒是一进唐家庄就被唐家人找到,热情地围了上来,问逍遥子是不是来找他们家少爷的,李木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懵懵懂懂地说“是”,立刻就被请进不知道从哪儿拉出来的大辇,说唐大公子念叨逍遥子多时了,浪子总算得空来访了,整个唐家不甚欣喜云云。
李木从一群人把他认出并围起来时就傻眼了,看到那个金碧辉煌的大辇更是不知所措,那真的是金碧辉煌,因为它外面镀了厚厚的一层金,差点没把李木眼睛给闪瞎,整个大辇雕梁画栋,雕梁画栋这个形容词还真没有用错,因为这玩意儿大得就跟一座房屋一样,要不是旁边的唐家人说这是代步工具,李木还以为这是什么长脚的屋子呢。
这辇还不是步辇,而是飞辇,由两头飞行灵兽拉着。两头灵兽长得很好看,个子也很大,跟飞辇差不多大,李木没认出来它们究竟是什么灵兽,它们的实力倒是看得很清楚,不强,也就跟李木一样,四品。李木要不是客人,在唐家也就是个拉车的!
飞辇起步了,坐在里面的李木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晃动,但这舒适的环境并不能帮他缓过神来,不仅是飞辇内部比外面还要夸张的装饰和配置,还因为唐家那超乎寻常雄厚的财力和对他的态度。
感受着身下的松软,李木有些明白,上辇时,唐家人说知道李木喜欢低调,特意安排了这辆飞辇,希望李木不要嫌弃是什么意思了,对唐家来说,这辆配两头四品灵兽的飞辇已经低调到不能再低调了。
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外面驾驶飞辇的御者已经敲响了李木的门,“逍遥子尊者,邑江庄到了,还请您移驾。”
这就到了?这么快?还有,这唐家人可太有礼貌些了吧,啧啧,逍遥子,李木都快忘了自己还曾这么自号过,他都以为自己叫浪子来着,听听,后面还加个尊者,多尊贵啊,移驾,简直不得了。
李木晕晕乎乎地下了飞辇,在众人的指引下来到一座别苑前,别问李木是怎么看出是别苑,而不是祖宅,问就是眼睛看的,雅致的大门顶上挂着块牌匾,牌匾上就写了俩字:“别苑”。
在一堆笑
脸相迎的热情欢迎下,李木穿过曲折迂回的走廊,来到待客厅内,看着周遭素雅的装饰,听着隐隐传来的流水鸟鸣和着的古琴声,李木几乎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了。
“逍遥子尊者,唐大少爷和少奶奶今日恰巧外出,大少爷正在赶回来的路上,马上就到,还请您稍等片刻。”
唐家管事出来招呼才让李木想起,他是来这儿找唐黄喝酒来着啊,可这架势,哪像是去老友串门儿啊,太盛大了,而李木连袋儿水果都没提,空手就来了,搞得他现在心虚得不行。
“李木!你丫终于想起来看我啦!你个没良心的!”洪亮的大嗓门惹得李木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就闯了进来,一如既往的锦衣华服,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一如既往的满面春光。
看见唐黄那一刻,所有杂念都烟消云散了,起身和唐黄来了个熊抱。
“好小子,离了我,你是更能惹事儿了,我在锦宫城天天都能听到你在江湖上搞得动静。”唐黄重重地拍了拍李木的背,随即抓住李木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上去老不少啊,果然没我不行。”
还不等李木笑骂一句呢,唐黄突然问一句:“你这次来找我什么事啊?”
李木一愣,不明所以地说道:“找你喝酒啊。”李木心底莫名有些委屈。
“啊哈!”唐黄闻言一喜,转头跟身后的随从说道,“听到
没有,去跟你少奶奶说一声,她打赌输了,别忘了赌注!”说完笑嘻嘻地给李木解释道,“我跟你嫂子逛街呢,突然就听说你来了,她催我赶紧回来,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说你肯定是来找我喝酒的,她还不信。来盘‘白首蓑翁’,再来坛酒。”说完就拉着李木到一旁的酒桌坐下。
“嫂子?你结婚了?我居然不知道?你个混球太不仗义了啊!”李木这才想起,管事之前还说什么少奶奶来着,这消息有些猝不及防啊。
唐黄得意地摆摆手,“还没有,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放心,到时候你肯定知道。”
“这还差不多。”李木姑且放过唐黄一马,好奇地凑过脸来,“江慕雨?”
唐黄笑得跟个奸计得逞的大反派似的,眉毛还一挑一挑的,一切都在不言中。李木马上会意,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也是服了这两个人了,明明是正常谈个恋爱,好像是成功做了什么见不人的事一样。
“少爷,酒来了。”李木和唐黄正笑着呢,仆人端着一坛酒和一盘“白首蓑翁”上来了。
这“白首蓑翁”颇有些意思,一粒粒长条状的种子爆炒后堆叠在盘子里,堆成一座小山,它们并不大,但每一颗都红润饱满,一看就是一等一的佳品,而每一颗种子上都均匀地裹满了细小方正的盐粒,晶莹而洁白。
李木看后惊呼:“这不是炒花生米吗?咋就成‘白首
蓑翁’了?”
“嗨,第一世家就这德行,你习惯就好,”唐黄在一旁不以为意,“它在这儿还有个名,叫‘江湖红衣江湖老’呢,更花里胡哨。”
李木摊手,满是不解:“叫个花名儿它就不是炒花生米了?”
“那倒不是,它还是花生米,不过现在值一千铢了而已。”唐黄就像以前一样,对李木这斤斤计较的性格极不耐烦,“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吃!”李木是真不理解,但真不妨碍他吃。李木抄起筷子夹起来就吃,咬在嘴里“嘎嘣嘎嘣”直作响,“酥,脆,还特别香,香得还特别花生,明显比一般花生要香得多,但它就是花生的香味,了不得啊,怎么做到的?”刚吃一口,李木就赞不绝口。
“香吧?你管它是怎么做的,吃就完事儿了,来,喝酒。”唐黄也吃一口花生米,倒上一杯酒,和李木的酒泉碰了一个,各自饮下。
酒泉的酒一入口便是一股强烈的辛辣刺激,等酒液顺喉而下,嘴里又是满口回甘,配上这花生米正正好。
“你咋没在唐家庄住啊?”李木抿一口酒,吃一筷子花生米,一边嚼一边问道。
“江慕雨不喜欢祖宅那边的氛围,我也不喜欢那里的条条框框,就搬到这边来住了。”
“你小子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直接就跑唐家庄去了。好家伙,愣大一个飞辇啊,拿两头四品灵兽来拉,把我给吓一跳,不知道我没
见过世面啊!你们唐家也是真牛,我来一趟就拿四品来拉车,唐老爷子出门怕是二品灵兽拉车吧?”
“哈哈哈……不至于,你是因为我跟爷爷说你是我的好兄弟,让他好好招待你,爷爷就按顶格的规格招待了,四品灵兽是我家最好的飞辇动力了,皇帝来了也是这个待遇。”
“啥?我跟皇帝一个待遇?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儿吧?有必要吗这是?”
“别那副表情,肯定不会一模一样啊,皇帝来是四头灵兽,你才两头,辇也要次一点,真一样了那还得了?”
“那也很夸张了好不好?我就一个杂口,才四品而已,那俩拉车加一起可能把我按在地上打。”
“你是我唐黄的兄弟就配得起!另外,我爷爷这样安排,可能也是想给我塑造一个不知礼数,狂妄自大,不学无术之类的形象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现在早不关心这些东西了,一心跟江慕雨过我俩的小日子,那是他们操心的事儿。”
“对了,你不是死了吗?我俩有没有什么关系,这么大张旗鼓地欢迎我真的好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了你的事迹,还有一个跟我同名的兄弟,我便与你神交已久,此番是正好如愿。”
“还是你们会玩儿!这操作没谁了。”
“也就这种阴私的东西玩儿得飞起,哪有跟你在江湖上走来得痛快。”
“得了吧,你也知道我最近的事吧?那先是伤
身后是伤心,有啥痛快的啊?”
“还不怪你自找不痛快!你要是痛快点儿,能有那么多不痛快?”
“算了,不说了,来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