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陀沐节绝对是空净庄近十年来最混乱、最糟糕的一次,噩耗一个接着一个,坏事一件接着一件,好不容易迎来片刻的稳定,下一瞬,更加可怕的事就会跟着降临,丝毫不给人们喘息的机会,就连援军到来后,兽潮的袭击也是如此。
哨卫所的人们亲眼看着三位不知名的英雄好汉几经生死,奋力搏杀,兽潮也跟着几经起伏,到了最后,三位英雄好不容易将痯巴蛇杀了,严台寺虚静大师归来了,甚至朝廷都派灵甲军来了,兽潮被一招消灭,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似乎问题终于迎来了终结。
可哨卫所这边问题解决,虚静大师那边又出了问题,他们突然被一团烟尘包围,也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有四品层次的灵力碰撞波动传出,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也没有停过,使得空净庄的众人揪心不已。
而朝廷的兵马就要从容多了。灵甲军一招清扫完剩余的灵兽之后,便散去灵力,恢复到普通人的模样,所有骑士逐渐放缓速度,尘土渐消,蹄声渐小,当到达四号哨卫所前时,朝廷兵马正好静止。
朝廷的人好像只是来这里处理兽潮的,当他们停在四号哨卫所前以后就没有进一步动作了,所有人整齐列队站成方阵,一个个随后化身雕塑,朝着虚静所处的烟尘静静站立,沉默得如同死物,肃杀的气氛甚至让哨卫所的人不敢开口出声。
朝廷的兵马规整且有度,黑色重甲骑兵拥兵在外,灵甲军备战在内,他们所立阵列横平竖直,每个骑士看上去也是一般无二,看不出差别,连个指挥者都找不出来,可一支武装队伍哪能有兵无将?
“哒哒哒……”从朝廷兵马来处,又有马蹄声响起,一匹浑身乌黑的高大犄马缓缓走来。这匹犄马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杂色,只是纯粹的乌黑,黑得如同行走在白天的一角黑夜,额头上的那一支独角幽深得同深渊一色,体型更是高大,两米高的犄马已经是万里无一了,而这匹犄马光高度就达到了恐怖的三米。
如此宝马自然不可能落入庸主之手,马背上载着的是一两米多的壮汉,头上留着一茬短发,脸上线条如同刀削斧劈一般,充满阳刚之气,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布衣,可就是这件普通的布衣,在它底下鼓鼓囊囊岩石般的肌肉支撑下,竟给人一种布甲的感觉。
男子呼吸绵长深厚,顾盼之间尽是威严,他站在面前则会有一种高山即将倾覆而下的巨大压迫感。如果说还有能比他更具压迫感的,那大概只有拿着武器的他了吧。在男人背后,乌黑犄马上还摆放着一扇大刀,一扇比门还大的大刀,若不是它的刀柄和威名,谁都不敢相信棕色的布下裹的是一把刀。
男人随着马蹄声一步一步靠近,如山般的气势压得朝廷兵马们也要低头,哨卫所里的人更是噤如寒蝉,树林里正忧心李木的唐黄和江慕雨也不由得朝他看去。
“我勒个……完犊子了!不过也好……”唐黄一眼就认出了来者,被吓了一大跳,情绪起伏了个几次才恢复正常。
江慕雨扭头看着唐黄问道:“你认识?有过节?反应这么大。”
唐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大刀黄蝜,江湖四圣之一,大马金刀的弟子,皇帝的第十三个儿子,不敢跟他有过节。”
听完唐黄的介绍,江慕雨也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了,不过这会儿没多少尊敬和震惊,却是虚眯着眼,指着大刀黄蝜后面,疑惑地问道:“朝廷近几年一直在限制陀教,按理说,他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应该是代表朝廷接受我们的报案,该是和陀教的对立面才对,那这些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陀教人算怎么回事?”
大刀黄蝜并不是独自出现的,他的犄马后面还跟着几个鹑衣百结的人。
这几人皆是髡首,打着赤脚在地上行走,身上穿的都是破旧的普通麻布衣裳,浆洗得有些变色,上面全是补丁,到处都是缝补的痕迹,个个形销骨立,但他们的精神头很足,双眼炯炯有神,衣服也非常整洁,行为举止不失风度,与他们的穿着打扮实在有些不符。
这些人正是陀教文脉和武脉之外的另一支——无苦徒。陀教信徒相信,当年那些在无人生存的艰苦环境行走的经历,带给了罗陀无穷的智慧,并且世间的幸福和苦难都有定数,要是有沙罗替天下生灵吃尽苦痛,那有灵生者众就都可得到幸福,于是无苦徒就诞生了。
陀教无苦徒不可有任何享乐,不住屋,不坐车,不穿鞋,只穿最简单的衣服,不到头昏眼花不吃饭,不到口渴难耐不饮水,每次饮食也只能一点点,能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就行,他们唯一的事情就是走遍天下,替众生吃尽所有苦,漂泊一生唯死可已。
毫无疑问,无苦徒需要坚定的信念,崇高的理想和不屈的意志,能够坚持的无一不是值得尊敬的人,所以他们哪怕是在陀教中也备受尊崇。此时此地,几位无苦徒跟着大刀黄蝜一同出现,这确实是令人疑惑的。
一行人都是修行中人,对虚静那一团的混乱自是都有察觉,无苦徒中一位稍长者开口说道:“殿下……”
“我身在行伍,大师就莫要称呼我殿下了。”黄蝜回过头来,语气温和地说着,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盛气凌人。
那位无苦徒赶紧改口:“黄将军,我们已经到了,现在您可以不用管我们了,快快把争斗给止了吧。”兽潮已死,还剩的争斗自然就是虚静和李木了。
大刀黄蝜坐在高马上,仔细端详着远处的战斗,别人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他却能看到个大概,此时五个六品沙罗施展法术将众人包覆,两个临时四品的护法金刚与虚静正在围攻李木,而这位浪子在几人的围攻中灵巧游动,看似危急却不见半点受伤,双手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
“可惜,这点花招怕是难以杀死虚静,浪子还是年轻了一点儿。”黄蝜在心中暗自叹息摇头,他早就看过玄衣客弟子的画像,来之前也对空净庄目前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场中的李木。
大刀黄蝜对烟尘中的战斗心里有数后,总算是痛快地答应下来:“好!”
黄蝜的话音还没落,大刀尚留在马背上,他那壮硕的身躯已陡然升空,眨眼便消失不见在天空,随后人们惊奇地发现周围好像更亮,温度也有所升高,仿佛要从春天过渡到夏天似的,抬头望去才知道天上多了一个太阳,它还在移动靠近。
那哪是什么太阳?那是大刀黄蝜正在半空御灵,他浑身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刺眼得就像是一颗太阳一样,让人不敢直视,煌煌不可一世,而更令人骇然的,还是他散发的,剧烈的灵力波动,三品!不愧是大马金刀的弟子,年仅二十六岁就成为了三品强者!
大刀黄蝜从来不是炫耀实力的人,他只是升空了一瞬,当众人受不了那刺目的光华,忍不住挡住眼睛时,那颗太阳已然来到地上,带着一巴掌直直坠入那团始终散不去的尘土中。
“轰……”激烈的灵力碰撞刹那间就消失了,扩散的气浪吹拂着无数尘土散去,里面的场景终于慢慢呈现在众人眼前。
“不走吗?”一个细微的声音问询到。
李木没有回答,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盯着场地中间。
“那他们的死算是你的,我事后会给你补偿。”
笼罩虚静他们多时的帷幕总算彻底撤去,人们也得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什么!”“罗陀啊!”“大师……”“多波多阿多陀罗……”哨卫所里的人惊呼连连,平静下去的卫士们再度沸腾,烟尘中的一个四品、两个五品、五个六品沙罗七窍流血,浑身绵软无力,神色惊恐地瘫倒在地上,他们全死了,一个不剩,只有浪子李木和大刀黄蝜相对而立。
“算了,将就吧,我该做的事都做了,这个结果也不算赖。”唐黄突然泄去力量,摘下腰间的酒泉,仰头高举,取下壶嘴往嘴里灌,咕噜咕噜地大口喝酒,洒落出去也不管,直到酒泉见底为止,胸前衣襟也打湿一片。
一壶辛辣的酒下肚,李木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也不顾强大凶悍的大刀黄蝜和凄厉哀嚎的哨卫所卫士,只是满脸轻松地朝唐黄和江慕雨走去。
李木还没来得及离开,远处的无苦徒已经急匆匆地赶到了,显然是察觉到事情不对,一看现场的惨状心头立马“咯噔”一下,之前说话的老人怒斥道:“黄将军,我们之前说好了的!”
黄蝜拱手告罪道:“是我无能,在最后一刻没能阻止玄衣客弟子——浪子的隐藏杀手锏,害得虚静大师遇害了。”
无苦徒瞥了李木的背影一眼,“唉……罢了,虚静他们的事之后再说吧,还是快些进庄去,把这场祸事尽快平息掉要紧。”
大刀黄蝜嘴角一勾,挺直胸膛大声吼道:“听令!进庄,平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