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茶,两者各有爱好,也可以说是各有偏爱。
吴永年年纪大了,喝不了多少酒,张勉给他倒了两杯,他就喝得晕晕乎乎,最后还是摆手,无论如何也要喝茶,张勉倒是没太多的感觉,喝酒的话,不说吹的,这一坛他都能全部给喝完,甚至还不够的。
阿黄已经趴伏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这家伙打的呼声跟那猪圈似的,这狗确实也是够特别的。
夜晚的漫漫星空,偶尔飞过几道流星,璀璨但是极其短暂。
“吴老,您身体真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张勉再次问道,吴永年以为他已经喝醉,摇头笑道:“张子,若是你觉得醉了的话,就回到屋中歇息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
“我没醉,就这么点酒,想把弄醉?开什么玩笑!”张勉是真的没醉,但却颇有醉意。
所谓人醉心不醉,大抵如此。
“那我就跟你说了吧,我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老朽身体好好的,现在能吃两碗饭,能跑数里路,都不带喘的,你说这好不好?”
吴永年一直以来都很注重养生,每日晨间都会在这田野当中走上几圈,然后再做早饭吃,接着下地劳作,这日复一日,作息规律,别提这身体状况有多好,甚至比过去在朝为宰执之时都要好得多。
当初每日劳于政事,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久坐不适,长年累月,带来的不少的病症,但自从被贬至此后,反而那些身体不适之症不治而愈,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不是,我是说,您有没有感觉全身忽冷忽热,然后有发汗的状况?”张勉继续说。
张勉的话中之意,就是想要从吴永年这里探听到疟疾是否在此发生的消息。
“全身忽冷忽热?发汗?”
吴永年微微沉吟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果然是个有大才的人,一听张勉的这些描述就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张子,莫非你是想说那疟疾之症?”
张勉点头:“吴老可有此病症之状?”
吴永年摇头,“没有,此疾未曾感染到老朽,莫非……河源郡已出现此症之人?”
吴永年面色一变,他知道张勉不可能没来由地说到此病症,而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河源郡,毕竟张勉在那里生活,若是要发生此病症,也应当由此所发。
况且河源郡人口计数万余人,这在古时已经算是中等偏上的人口数量了,这么多的人口,就算出现此症也并不稀奇。
吴永年深知疟疾病症的可怕之处,若是一个郡县出现了感染此病症的人,此病具有传染性,那其他人也有可能被感染,如此一来,一传二,二传三,三传四,一直不断传染下去,多人患病,那这个局面就变得不一样了,甚至会因此失控。
吴永年的脸色看起来十分难看,没有任何的心思再度品茶。
“吴老,您先别急,听我说完,如今疟疾之症并非河源郡百姓所得,而是皇后娘娘……”
啊?
砰!
吴永年手中的茶杯陡然落下,当时就摔在地上,变成了碎片,他因为着急,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嘴皮和脸皮一直在剧烈抖动。
“什,什么……你刚才说是谁得了疟疾?”吴永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目直视着张勉,再次对他问道,那一双带有血丝的眼睛,变得有些赤红起来,苍老的面庞,皱成一团。
“是这样的……”
于是,张勉就将未明宗与欧阳皇后一同来河源郡,后又怎样出现疟疾之症的过程都给他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吴永年面上闪烁不定,他紧咬着嘴唇,其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牙印,变得有些发紫起来。
“那你照我那本记略所写的方子,给皇后娘娘治疗了?”
“是的,此药方果然很有效,喝了药汤之后,次日皇后娘娘便已痊愈。”
哎……
吴永年哀叹一气,看起来仍旧十分忧虑的样子,看他如此,张勉就觉得奇怪了,明明已经治好了皇后娘娘,为何他还是焦虑异常的样子。
“张子,你有所不知,疟疾一症,并非单一病症,它可分为许多种,比如包含有见间日疟,恶性疟,三日虐等等,被不同的疟原虫感染,就要用不同的治疗办法,幸亏此次皇后娘娘所得疟疾,正好对应柴胡桂姜汤可以治疗,不然没有对症下药的话,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我去!
这吴老也是个穿越众吧?怎么懂得如此多的医学知识,感觉他都比那些宫廷御医要强上许多倍,跟他一比起来,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吴老,这么说如果皇后娘娘得的疟疾,不是刚好被柴胡桂姜汤所治的话,那就有生命危险了?”张勉忽然感觉后背发凉地问道。
“大致如此。”吴永年面色严肃,沉声道。
呃。
当初只想着赶快找到治病的方子,哪想到这么多,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后怕,若是真弄错了药方,皇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自己这条小命就被终结在这个古代了,从此史书上就会将自己记载成毒害欧阳皇后的奸佞小人,想想也是够够的。
不过还好,老天眷顾,最后自己还是运气不错,至少没出现什么差池,这就是最好的。
哒哒哒……
就在这时,忽然有数辆马车疾驰而来,那急促的马蹄声正往这边方向快速奔走,张勉抬首遥望,只见那金色的六辔马车为首,一眼便是认得出来,这正是未明宗所乘坐的马车,而与他一同乘坐的必定是欧阳皇后。
“不会吧……难不成真是欧阳皇后出了什么问题,来这里找自己算账来了?”
因为之前张勉就跟未明宗说过,他要去找吴永年,所以自然知道了自己的行踪,才驾着马车往吴永年的行居处疾驰而来。
想到这里,张勉心中一阵惶然,本来自己只是好心一片,却没想到居然招来了杀身之祸,哎,早知如此,又何必去逞能呢,这下闯了大祸,自己难逃此劫了。
看着一行的马车越来越靠近,是留还是逃?
留,固有一死。
逃,也逃不出那些金甲士的追杀,固有一死。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还不如死得光明磊落点,大丈夫在世,怕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想到这里,张勉也就释然了,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逃避终将不是个办法。
疾驰的马车,急促的马蹄,掀起了地上的尘埃飞扬,漫天都是昏黄的尘埃,蹄声疾疾,将正在沉睡中的阿黄都给吵醒了,它一个激灵,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蹑着四肢走到门外。
“张子,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吴永年皱着眉头,望着飞奔而来的马车队,仿佛有些眼熟,但又不敢确认。
“是皇上来了。”张勉淡声道。
“啊?那我等快快前去接驾!”吴永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尽量做到平整一些,虽然已经不是朝廷官员,但这些植入骨子里的礼节,已经无法改变,不管任何时候,见到天子来临,总是要提前接驾的。
吴永年拉着张勉的手,两人急冲冲地走了下去,来到屋外,站得笔直,双目随着马车的移动而移动。
吁……
声落之时,为首的金色马车陡然停下,后边跟着的几辆马车也同时停下,一股灰尘飘然而起,掀起了阵阵尘埃。
嘎吱一声,金色马车的车门打开,帘布轻掀,这时候毗人先从第二辆马车跑了下来,恭敬地来到金色马车面前,似是在恭迎着里边之人的出场。
先是未明宗走了出来,他轻拍着两手的袖口,左右望之,随后在毗人的手扶下,微微弓着腰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草民吴永年叩见圣上!”吴永年先是叩首,恭声道。
“张勉叩见圣上!”张勉也一同恭声道。
未明宗上前一步,将吴永年扶了起来,说道:“吴老,您是朕的恩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