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竖着一层薄薄的屏风。
屏风后的人影,若隐若现。
命妇们隔着屏风,听主位上的“稷贵妃”致新年贺词。
虽然,隔着屏风看不到人,但也能明显感觉到,稷贵妃同往日那目空一切的做派不同,语气十分客气,稍微交代了几句,就让众人离开。
命妇们未免失礼,从天不亮就早早地起身梳洗,连早膳都未用,一直苦苦地等到了朝拜的吉时。
这会儿腹中饥饿,十分难挨。
本以为会如往年那般开设宫宴,款待她们,可不成想连杯茶都没有。
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哪里受的了这般怠慢?
但碍于稷贵妃盛宠无度,那叫一个敢怒不敢言。
不过难挨,就难挨吧,在宫里总是要忍上一忍。
诰命夫人们一排排的立着,一开始慑于皇家威严,连动都不敢动,但在空腹的时候站的久了,脑子便有些发晕。
就在她们被打发走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先踉跄了一步,踩到了前面的人裙裾。
“嗞啦!”那命妇后背饰金绣云凤纹锦缎,被扯开一个大口子。
朝拜失礼,大大的不吉,就算稷贵妃没有怪罪,那日后也只有进入家庙一条路了。
被踩坏裙裾的命妇不是旁人,正是刑部侍郎沈椿的夫人,稷业的姑母沈稷氏。
原本,趾高气扬的沈稷氏,花容失色,尖叫般的呵斥,道“没长眼的东西……”
她伸手一推那踩她的命妇,那人惯性的往后倒去。
命妇都挨着得极近,这一下子又砸到后面命妇的身上。
登时,劈哩叭啦的砸了一大串。
大殿之上,乱成一锅粥,连主位前的屏风,都被殃及了。
“啊!”
坐上主位上的“稷贵妃”失声尖叫。
当她反应过来,捂住嘴时,这一声尖叫,已经引得众命妇的注意力。
“稷贵妃……”
“稷贵妃怎么成了捻媇,贵妃呢?”
一时间,一身凤袍的捻媇宛若小丑,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无地自容,吱吱呜呜的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守在一旁的念慈见事态不好,忙去请偏殿请太康公主与未央郡主,一同主持大局。
夏药哪里见过这般多的命妇齐聚一堂?
想起她曾经的贱妾身份,难免有些怯场。
夏藕扶着夏药的手臂,一步步拾阶而上,给她壮胆子。
夏藕无视混乱的大殿众人,学着提督大人那股沉着冷静的气势,立在主位前,俯视着众人。
她淡淡的开口,道“诸位夫人一大早便进宫朝拜,怕是都未曾用早膳。
本郡主早就料着夫人们会腹中空空,所以都备下了点心……对了,还有水酒,诸位可万万不要客气才是!”
登时,命妇们就被噎到了。
宫里的水酒,是能随便饮用的?
说不好,喝上一口连命都没了……
赤裸裸的威胁!
能到坤宁宫朝拜的这些命妇们,都是在自家说一不二的主儿,哪里愿意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威胁?
当即,便要反驳过去。
夏藕一看这架势,直接又她们开口前,道“诸位夫人若是不想用些糕点,吃些酒水也好,这可是御用贡酒,圣人亲赏的……”
霎时,嘴里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顿了顿,才婉拒道“公主,郡主,无需劳烦,臣妇大概是方才受了惊吓,这会儿有些不大舒坦,便先告辞了!”
“这就走了,用些水酒吧?”夏藕再三挽留,小表情还略带遗憾。
命妇们忙拒绝,道“多谢公主、郡主的好意,吾等实在是身体不适。”
“既然如此,那便祝诸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一年还更比一年高……”
夏藕笑了笑,明明小脸仍旧是娇媚讨喜,却透着一股子别有深意,令人不得不多想。
众命妇:“……”连吓带刺激,脸色都惨白了。
众命妇们忍着五味杂陈的情绪,对着太康公主行礼告退。
“多谢公主郡主解围,臣妇感激不尽!”沈稷氏单独留下来,向姐妹二人道谢。
夏藕这才看向沈稷氏,对方的容色并不十分出众,但笑起来温柔可亲,观之喜人。
不过,夏藕却知道,沈稷氏对沈椿的那些妾侍与庶出子女们,有多心狠手辣。
还别说,对方这张脸可真适合佛口蛇心的人设。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话落,夏藕见沈稷氏又要回些什么话,颇有打蛇上棍的趋势。
哼,论起狗腿子,她说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她可是连冰山般的提督大人,都拿下了!
这沈稷氏不就是想巴结她们姐妹这份权势嘛?
但凡她不想给,不说巴结,就是扒掉裤头都没用。
她莞尔一笑,却透着拒人于千里疏离之感,道“夫人先退下吧!”
“是!”沈稷氏福身告退。
她不想走,却又不得不离开。
这就是身份上的高低贵贱之分。
哪怕她的年纪都能当那姐妹两个的母亲了,可她不过是侍郎夫人,品阶相差悬殊……
大殿门口站着侍候的何文鼎,虽然眼睛一直垂着,但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被稷澂诊治好后,这还是首日上岗,不成想就见到了恩公家的小娘子,狐假虎威的一面。
还别说,真是挺像模像样的……
“小狗子,方才,你可真威风,一直温声细语的,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说,就将她们通通都打发走了!”
夏药见那些命妇都离开了,那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下来。
刚刚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怕了,可却振作不起来,幸好有妹妹帮她。
夏藕一听夸奖,眉梢眼角都透着得意,道“哼,就她们那些老古板,就是再来一窝,都不是本郡主的对手!”
“小狗子最厉害了!”夏药望着妹妹,一双漂亮的眸子除了崇拜,还透着与有荣焉。
是她亲眼看着妹妹,从粉团子一点点长大的呢!
“咕噜噜……”
这样高光时刻的场面,忽然被一声洪亮地咕噜声,给打破了。
那不可忽视的声音,是从夏藕的肚子里传出来的。
她正得意,准备剖析自己的那些话术,就听到这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是那般猝不及防……
但再尴尬也没办法,毕竟这肠胃是自己的,总不能动手教训吧?
她只觉得尴尬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