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客厅灯光下,一双手正在手机键盘上快速地打着字,很快一条消息便发送了出去——“怎么样,见家长还顺利不?”
“还行。”对面的消息回复过来,“老太太人不坏,就是看着有些强势。”
“强不强势不重要,只要嘉宇态度坚决,这问题就总能解决。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呵呵,那你是没见过我家老爷子。”
看到蒋睿恒的这条回复,程晋松回复微信的手指骤然停住。蒋睿恒的这句话令他不知如何回答。他确实忘了,蒋睿恒当初就是因为出柜而和父亲决裂的……而蒋睿恒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以一条“我去洗澡,不聊了”结束了这次对话。
“晋松,怎么了?”沈严从厨房刷完碗出来,看到的就是程晋松对着手机皱眉头的样子。职业的习惯令他以为又有事情发生,于是他问道:“局里又有案子了?”
“没,不是。”程晋松放下手机,起身走向沈严,“睿恒今天去嘉宇他家见家长了。”
“怎么,见得不顺利?”
“睿恒说还行,不过他说嘉宇他妈给人感觉很强势,将来他们真要出柜的话,他妈恐怕那关不好过。”程晋松同情地叹了一口气,“睿恒这也够坎坷了,亲爹因为出柜跟他决裂,他手又受了伤,现在好容易和嘉宇好上了,结果嘉宇他妈又这么厉害……”
“出柜哪是那么容易的?”说起这个,沈严的脸上也露出感慨之色,“多少人因为出柜的事都和父母闹崩了。中国的父母太传统,大多数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喜欢上一个同性,不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所以说你最幸福了,”程晋松从背后搂住沈严,将头搭在他的肩上,“你看你公公婆婆多么通情达理……”
沈严本来还沉浸在对蒋李二人的感慨中,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喷笑:“你这是说我?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变着法夸自己呢?”
“夸我也就是夸你啊,是你沈队眼光好,才找到我这么一个又帅、又体贴、又专一的男朋友……”程晋松嬉笑着眨眨眼睛,“沈队,要好好珍惜……”
“你就吹吧你!……”
嬉笑中的两人没想到,新的案件很快便将发生,而这次,两人的关系也将迎来重大的挑战……
7月26日,晚。
s市,某高档小区,34楼。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客厅,靠西的墙边摆着银灰色的布艺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下垫着一大张黑白夹杂的长毛圆毯。东侧的电视柜上放着一个60寸的大电视,电视此刻正开着,里面播放的是刚刚召开的中法友好交流周的相关新闻。在电视旁边,有几个造型精致的相框,里面装着的均是一家四口的合影,其中男人金发碧眼,女人则是典型的东方相貌,两个四五岁的孩子融合了父母的特点,透出混血儿独有的精致可爱。
此刻,那照片中的男人正在客厅内,他穿着一身长跑专用的运动服,轻薄而紧身的衣料勾勒出男人健硕的身型。他将耳机插入ipod,又将ipod塞入左臂上专门的运动绑带中。
男人整理好了装束,正准备出门,却发现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妻子。男人笑了笑,按下通话键。
“papa!”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两个小孩子的稚嫩的童音,“你猜猜我们在哪儿?”“我们和妈妈在ureiffel!“eiffel好高!能看到好远!……”
小孩子的普通话发音虽然标准,然而说起话来却是中法文夹杂。小家伙们的兴奋劲即使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得到。
男人笑着听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描述,不时地笑着应着,过了好一阵子听两个小家伙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着开口,用法语和两个孩子说:“好了,爸爸知道了,你们乖乖的,知道吗?”
“嗯。”两个小家伙齐声答应。
“好了y,把电话给妈妈。”
“嗯。”小男孩的声音传过来,接着是电话移动的声音,只听小男孩叫着:“妈妈!”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标准的普通话发音。
“亲爱的,辛苦你了。”男人也换上了普通话,虽然还有些外国人的口音,但是说得也算流利了。
“没什么,两个小家伙还算听话。你那边怎么样?”
“今天是活动周的开幕式,跟着大使见了好几个市领导,有个项目应该能谈下来。”
“别太辛苦了,早点休息。”
“不辛苦,项目谈下来后面的事就不用我管了,他们就都能自己做了,就不用我管了。我出去跑会儿步,回来就睡觉。”
“嗯,好。早点休息。爱你。”
“嗯,jet'aime。”男人用法语温柔地说了一句,这才挂断了电话。他看着手机上一家四口的照片,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这才塞上耳机,穿鞋出门。
晚22点,喧嚣了一天的城市已渐渐安静下来。滨河路上更是一片宁静。这条路是沿着城南运河铺设的步行专用路,路的一侧是清澈的湖水,另一侧是草丛树木,风景秀丽宜人,是s市市民休闲纳凉的好去处。而且这条路有专门的自行车道,所以许多喜好骑行的人士也会来这里运动。不过此刻毕竟有些晚了,整天路上已是鲜见人影,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唯余一片宁静。
男人在这条路上稳健地跑着。步速恒定,呼吸均匀。耳机中放着的是极有节奏感的动感乐曲,快节奏的鼓点刺激着人的神经,令他可以保持跑步的速度。运动手环上的液晶屏闪烁着,上面显示他已经跑了3.7公里。男人拐过又一个出入口——在滨河路沿线,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这样的出入口,可以供骑自行车的人们进入或离开这条路。一心沉浸于运动中的他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时,一辆车子悄悄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男子依旧向前跑着,那车子也在后方不疾不徐地跟着。过了一会儿,男人突然觉得右脚有些不对,低头一看,竟是鞋带开了。他停下脚步,低下身子去系鞋带,而那骑车的人竟也停了下来。然后,只见那一身黑衣的骑车人摘下后背的背包,从中掏出一只黑色的东西,然后他端起那东西,冲着前方的蹲在地上的身影缓缓瞄准,扣动扳机——
……
7月27日,早6时07分。
s市今天凌晨起便下起了中雨。因为下雨的缘故,路上的行人比以往少了许多。以往早已热闹的滨河路,此刻显得颇有些冷清。
沈严等人从车上下来,撑着雨伞越过警戒线。接警的110警员一边引着他们往案发现场走,一边介绍情况。
“我们是早上4点47分接到的报警,来到这里之后发现死者已经死亡。我们看了一下尸体和现场,觉得还是联系你们比较好。”
沈严微微点点头,一脸严肃地走向案发现场。
雨水一向是刑侦鉴定的最大干扰因素之一。虽然110到达现场后就已经用塑料布盖住了尸体,但这场雨早在凌晨三点多就开始下了,雨水早已经将尸体打得湿透。沈严来到尸体旁,蹲下身掀开塑料布,只见死者为白人男性,看着年纪应该不超过45岁。本就因为人种而发白的皮肤在死后显得更加惨白。死者穿着运动装,脸朝右半侧躺在地上。在他身前的地上,有大量已被雨水冲得变淡的血迹。见到这情形,沈严眉头微微皱了皱眉,然而他很快将视线转移到死者胸口——在死者的胸前有大量血迹,轻薄的运动服被这些血迹染得黑红一片,几乎看不出本来的图案。透过雨水与血污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在死者的左胸处,有两个小小的孔洞。
沈严伸出手指,轻轻拎起小洞周围的衣料,只见那衣料断口参差不齐,还有明显的烧焦的痕迹。
沈严一见,表情更加凝重。
今天蒋睿恒和王子杰都出了现场。见到死者胸前伤口的模样,蒋睿恒对王子杰使了个眼色。王子杰会意,从工具箱中取出剪子,蹲到地上剪开死者的衣服。
死者的胸口暴露出来,在他的左胸上,赫然有着两个规则的圆形孔洞——
枪伤。
看到死者的伤口,所有人的表情立刻变得更加凝重。110的警员也开口道:“我们来了一看就发现死者的伤口像枪伤,因为怕破坏现场就没敢动。”
“我明白,谢了。”沈严站起身来,将现场让给蒋睿恒和程晋松,他则走到110警员身边,问:“发现尸体的是谁?”
“是负责打扫这里的环卫工人。”警员指了指几米开外站着的一个穿着环卫工人衣服的上了些年纪的中年女人,“就是她。”
沈严带人来到环卫工人的身旁,对人开口道:“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沈严,是你发现的尸体?”
这环卫工人大概五十岁上下,微胖身材。她脸色有些发白,估计刚才被吓得不轻。听到沈严问话,她略显迟钝地点了点头。
沈严见这人的状态,放缓了些语气,他开口道:“大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云卿……”
“你刚才是怎么发现尸体的?把具体经过给我讲讲。”
听闻此言,夏云卿忍不住又看了眼远处的尸体,但立刻又收回了目光。她稳了稳情绪,对沈严说:“我是负责打扫这一段路的,今天早上下雨,我就来得晚了点……我扫到这里的时候远远看到路上趴着个人,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因为下雨路滑摔倒了,可是一会儿我就发现这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觉得不对劲就走了过去,结果一看才发现躺着的是个外国人,地上身上全是血……”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有没有观察过周围?有没有见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夏云卿点点头:“我当时吓得‘啊’了一声,差点坐地上……然后我赶忙到处看,想找人过来帮忙,可是这路前后都没有人。”
“那边的树林呢?”沈严说着指了指滨河路另一侧的树林。
“也没有。等我都打完110了,才看到有人路过。”夏云卿很确定地摇摇头。
“好。”沈严点点头。他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再看看雨水笼罩下阴沉晦暗的周围,眉头深深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