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刘父,两人这才想起来找沈皓,却见沈皓并不在走廊里,两人下了楼,直到停车场才看到沈皓的身影。
程晋松走过去,见到沈皓依旧气鼓气鼓的表情,好笑道:“还生气呢啊?犯得上吗?”
“这家伙要是不记得早说啊!”沈皓显然是已经憋了好久了,见到程晋松提起,立刻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害我们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烂泥扶不上墙,就没见过这么废物的,活该他被割肾。”
“小皓!”沈严正声喝他,“少瞎说!我们这是在外面,说话要注意!”
沈皓噘着嘴,依旧气鼓鼓的。
程晋松拍拍沈皓的肩:“你哥说得没错,你既然披着这身皮说话就一定要注意,万一你刚才那句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后果可能会相当严重。现在老百姓看警察看得多严你不知道啊?要是局里接到这种投诉,绝对够你一受。”
听程晋松这么说,沈皓稍微冷静了些,他噘着嘴低声嘀咕:“我就是生气他耽误我们时间。”
“查案哪有一点儿弯路不走的?”程晋松笑着说,“福尔摩斯不是说过一句名言么?‘除去那些不可能的,那么剩下的无论多么令人难以置信,但那就是事实的真相。’所以,咱们这也是在向胜利迈进。”
听到这句,沈皓的怒气又下去了几分。他看向两个哥哥,问:“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案发现场。”回答的是沈严,语气很确定。“我们去把他们的监控录像全要回来。”
于是,三人再次奔赴案发现场,这一次他们要来了小区物业最近一个月的全部录像。所有的视频信息拷了整整四个500g的硬盘,回到警局后沈皓拎着这些硬盘就气势汹汹地扎进了影音分析室,大概是把之前在刘宇星那儿积攒的愤怒值全都用上了。
于是,接下去的这一天,所有人都在忙碌中度过,沈皓在影音分析室处理监控录像,程晋松则带着其他人化验前一天搜集到的证物。与此同时,重案组那边也没闲着,兵分几路去调查各条线索。直到晚上6点多钟,所有人才全赶回警局,召开第一次案情分析会。
“首先恭喜各位,你们终于见到真的被偷肾的人了。”蒋睿恒说着,开始播放幻灯片。“这就是被害人刘宇星伤口的照片,你们可以看到,刀口从11肋间斜向开至腹直肌外缘,这是比较标准的肾脏摘除手术的开刀位置;但是如果看内部就会发现,凶手的手术实施得非常粗糙。首先,他在处理肾周围筋膜时对腹膜造成了轻微撕裂,但对其却没有进行良好的缝合;而且,凶手对几条血管的结扎都不够细致,对肾窝内的血也没有及时处理,这就使得刘宇星腹腔内出现内出血与积液。另外,凶手在缝合上做得也十分外行,连缝合线都没有用对。而更恶劣的是,他还将三块纱布遗落在了伤者体内。”蒋睿恒越说神情越严肃,“可以说,凶手在实施肾摘除的过程中根本没有顾忌刘宇星以后的情况。刘宇星能活下来,纯粹是因为他命大。”
蒋睿恒解释得极其专业,虽然屋内大多数人并不能完全理解他所说的内容,但也能够明白凶手行为的恶劣。
“睿恒,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更明确的关于凶手的线索?”沈严问。
蒋睿恒点点头:“首先,凶手绝对是有一定的医学知识的,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将一个肾给摘了出来;但是,凶手的手术操作技能非常薄弱,他不会是一个成熟的外科医生——除非他是故意这么做以掩饰身份。另外,凶手能够实施这样一个手术,必须要有专业的器材,而想要备齐这些器材并不容易,你们可以从这些器材方面着手。”
沈严一边点头,一边将蒋睿恒说的几点都记在本子上,然后他抬头继续问:“能不能确定实施手术的是几个人?”
“如果是医院的正规手术,六七个人都非常正常,即使是条件再有限,至少也应该有一个主刀医生、一个麻醉师和一个护士。但是以凶手手术的手法来看,他似乎对刘宇星是死是活并不在意,那么这手术到底是几人做的就真不好预计了,不过我还是认为一个人不太可能完成。”说到这里,蒋睿恒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之前你们不是奇怪刘宇星为什么不记得案发当时的情景了么,我在刘宇星的体内验出了咪达唑仑的成分,这东西主要是用于治疗失眠症的,也可以用于外科手术的麻醉。它的作用特点是起效快,一般服药后大约20分钟就能入睡。而且,它有一个特点就是注射后可产生短暂的顺行性记忆缺失,使被注射者不能回忆起在药物高峰期间所发生的事情。在刘宇星体内咪达唑仑的浓度不小,再加上他之前喝过酒,这就造成了他对那段时间的记忆缺失。刘宇星体内的麻醉残留不小,说明凶手当时使用的剂量很大,这导致他曾经出现过呕吐。我看过120的记录,刘宇星被发现时嘴角有呕吐物残留。”
“这就跟我们这边的能对得上了。”程晋松说:“我们也在案发现场的那张茶几上验出了呕吐物的痕迹。”
蒋睿恒点点头,看向沈严,示意自己已经汇报完毕。
于是沈严转头看向程晋松:“你们那边还有什么发现?”
“不多。”程晋松摇摇头:“除了刚才睿恒提到的呕吐物之外,我们在茶几上提取到的血液全是属于被害人的。还有冰箱和床上的血手印,经比对也是他的。按照刘宇星的说法,他在醒来后曾经想开冰箱找冰块,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他的手印会出现在那里。至于指纹,屋内能提取到的指纹不少,但是一些关键的位置——比如说门把手,茶几边缘,却都有被擦拭的痕迹,我们认为凶手在离开前清理过现场。”
沈严点点头,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感到意外。
“不过案发现场的监控录像倒是有一些发现,”程晋松接着说,“具体还是让沈皓来说吧。”
沈皓点点头,将笔记本上的图像投到大屏幕上。“这是案发小区监控录像拍到犯罪嫌疑人进入和离开小区的情景。从监控录像可以看出,犯罪嫌疑人系女性,身高在160-左右,身形偏瘦。不过刘宇星因为药物作用记不清疑犯的具体容貌,而监控录像中也没有拍到她的脸,所以暂时还不知道她的样子。另外,刚才蒋法医说认为对刘宇星实行手术的应该不止一个人,我们也这么认为。大家注意看疑犯背的这个包。”说着,他点击鼠标,放大了照片中背包所在的那一区域。“从画面上看,这应该是一款运动背包,深色,侧面有浅色图案做装饰。大家再看一下这个。”
说着,他又打开了一段视频,这依旧是大门口的监控录像,不同的是画面变成了白天,从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上看,是案发当天中午11点20分。只见此时天正在下雨,地面上已经积了不少水,小区大门口处不时有人出入,有打着雨伞的,也有没打伞而捂着头快跑的。
突然,沈皓一按暂停:“就是这里,大家看这个人。”
沈皓指的是一个打着雨伞的人——因为雨伞的缘故,这人的上半身都看不到,但他腰侧却露出了背包的一角。随着沈皓的操作,大家看得更清楚了些,那背包是黑色的,运动款,而且它的边缘有些白色的图案。
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个背包与疑犯离开时背的那个十分相似。
小窗口关闭,画面又退回到这人的全身照。众人发现这人被雨伞挡了个严实,除了能看到一条牛仔裤和一双没什么特点的便鞋之外,完全再无线索。不过看那人的身高步态,却不难判断他并不是之前的那个女人。
“这就是我们怀疑的女疑犯的同伙。大家应该注意到了,他背着的包与女疑犯离开时背着的十分相似。而且大家再看看他离开的时间。”
说着,他又点开了一段视频,这次画面又变回了晚上。只见一个穿着t恤牛仔的男人走入了画面之中,这人头戴一顶鸭舌帽,左手插兜,右手不断抬起至嘴边,似乎是在抽烟,这人就这么一边抽烟一边快步走向小区大门。所有人都瞄了一眼录像下方显示的时间,是案发当日后半夜3点12分。
画面再次定格。随着沈皓的操作,两段录像中的两个人影同时出现在屏幕上——相似的体型,相仿的衣着——两人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这是案发当晚监控录像拍摄到的,然后,在3点35分,女嫌疑人离开了小区,与这人离开仅仅相差了23分钟。”沈皓说。
大家一起看着画面上的那一进一出两个人影。白天的影像很清楚,但是因为这人打着伞,所以整个上半身都看不到。晚上的时候这人倒是没有打伞,只是他与之前看到的那个女疑犯一样戴着帽子低着头,而且也从监控器的正下方走过,所以依旧看不清楚面部。这情况看得人直皱眉。程晋松也看出了众人的心思,说道:“案发当天白天下过雨,所以凶手很巧妙地避开了监控录像,而且他和女疑犯一样没有乘坐电梯,显然也是早有预谋。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不过根据他与周围建筑的比例可以分析出此人的身高,这人应该在170-之间,中等身材。看他的衣着与走路的姿态,应该年纪不会太大。”
沈严点点头,转头问秦凯:“案发现场那边又问过没有,有没有人见过疑犯?”
“男的这个还不清楚,不过那个女的恐怕是找不到目击证人了。”秦凯摇头。“我们把周雪艳本子上登记的所有人全问了个遍,只有一对小情侣回忆起来说那晚好像见到这两人进屋,不过他们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也说不上来更多的。至于那小区保安就更差劲了,我拿着照片问他他也想不起来这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怎么会这样?”李嘉宇不解地问,“一般深更半夜有人出入,小区保安都会多看两眼的吧?”
“呵呵,要怪就得怪风水。”秦凯撇嘴。“这小区在一个商业区边上,附近还有几所专科技校,这帮学生逛街喝酒玩开心了就经常在附近找地儿开房,所以这小区里有不少像周雪艳这样的日租房房主。他们买下好几个单位,然后装修成日租房往外出租,其实就是租给这些人开房用。正因为如此,所以这小区经常能看见陌生男女三更半夜搂着啃着进来,然后过了几个小时小半天后再从里面出来。小区保安见得太多了,管也管不过来,问多了人家还不愿意,最后索性不闻不问,反正以前也没有出过事。你说,一个好好的公寓楼最后变成了情侣酒店,这不是风水有问题么。”
“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江厉补充,“我们联系了周雪艳所有的租客,其他人都联系上了,只有一个人的电话打不通。”见沈严望过来,江厉点点头,“就是之前打电话点名要租301,后来又说不来的那个人。”
众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样做就可以保证案发当晚301房间是空着的,以便凶手在该房间对刘宇星实施伤害。这一切显然都是早有预谋的。
“那个号码查过没有?”沈严立刻追问。
“查了,这个号码只给周雪艳打过几次电话,之后就一直没再使用过。我们查到了这张卡的登记人,是一个叫吴向东的。”看到许多人眼中都闪出希望的光芒,江厉却沉声补充:“不过我在移动公司同时查到9张用这人的身份开的卡,其中有6张都欠费停机了,所以我怀疑是别人盗用他的身份办的黑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让他明天过来一趟。”
沈严的眉头也在江厉说到是“黑卡”的时候微微蹙了起来,但他还是点点头,然后看向方礼源和程海洋:“刘宇星学校和朋友那边怎么样?”
“我和海洋去刘宇星的学校问过他的老师和同学。他辅导员说得比较含蓄,总体的意思就是刘宇星生活作风比较开放,经常夜不归宿,而且还曾经闹出过为了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的事情,”方礼源顿了一下,补充,“而且还不只一次。”
“他同学说话就直接多了。”程海洋接着说。“他的室友和朋友说刘宇星这人平时就两大爱好,一是打游戏,二是乱搞男女关系。他平时基本不去上课,白天就窝在寝室打游戏,晚上就出去鬼混,一夜情对象据说能有一个加强连。刚才礼源说到的为了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的事,他同学跟我说有三次,一次是他同时交了三个女朋友,结果情人节那天没安排好被三人同时堵到学校,然后就发生了一通‘四国大战’;还有一次是他把一个女生弄怀孕了结果却不肯负责,结果还是那女生的同学带人找上门来他才肯掏钱去做人流;最夸张的一次据说是他把一个哥们的女朋友给弄怀孕了,然后那男的带着人来找他算账,听说还曾经扬言过要废掉他。至于他出事的那天晚上,据他朋友说他也是打算去酒吧找人上床的,只是他朋友有事没去,所以刘宇星就自己去了。”程海洋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话总结:“简单来说,这人就是一个渣。”
“所以说,有不少人都有犯罪动机……”沈严思考着说。他看向方礼源:“那些人的姓名都记下来了么?”
方礼源点头:“随时可以找他们过来。”
沈严点点头。他看着笔记本上的记录,思考了一阵开始安排下一步的工作:“这样,明天我们继续分头行动。礼源和江厉你们把需要调查的人明天都找过来,找他们做一份详细的笔录;秦凯你陪沈皓再去调查一下那个男嫌疑人;海洋你和法证的人去调查一下手术器械那条线。今天大家辛苦了,都赶快回家休息吧,明天我们从动机和凶手两方面同时入手,争取尽快找到凶手!”
“是!”
案情分析会结束,众人收拾东西,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沈严收拾好了桌面的材料却没有离开,而是抬腕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七点半,酒吧一般都晚上十点开门。”程晋松走到他的身边,“你还有两个半小时的晚饭时间。”
沈严一乐——程晋松真是太了解他了,他确实是想一会儿去刘宇星说的那个酒吧,只是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不想程晋松还是看出来了。见会议室人走得也差不多了,他放松地微笑开口:“那晋哥有没有订好饭店?”
程晋松把桌上的一叠文件抱在怀中,冲他一挥手:“跟哥走,包管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