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吟实实在在跪了三天三夜,除了解手,就没起过身,夜里扛不住困,就直接身子往前一弯,脑袋磕到地上睡。
刘迸跪在她身边,她既没搭理,也没再驱赶。
陈江吟每次只浅浅睡上一两个时辰,然后就会哭醒,直到三日过后,礼部派人来要将先帝的木棺带去下葬,陈江吟彻底撑不住了。
她看见木棺被抬走,想要站起身来,可双腿肿胀麻木,头也眩晕,起身到一半,就两眼一闭倒下去。
玉青也累得不成样子,着急忙慌地要接住陈江吟,好在刘迸在她身侧,将她接了个正着。
她手中的那封遗诏滑落在地,玉青拾起来,刘迸则是抱着她回公主府。
陈江吟睡了大半日,醒来时见刘迸还没走,心中有些意外。
她第一句话道:“刘将军,还在呢?”
刘迸嗯了一声,多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本以为她会继续哭,怎料陈江吟第二句道:“刘将军,本宫想出家了。”
刘迸:“???”
“公主说什么?”
“本宫说,本宫想出家。”
端着汤药的玉青正好走进来,听了这话不以为然,道:“公主这是病糊涂了,是想说出嫁呢。”
陈江吟侧了下脑袋,看着她道:“是出家,出家去庙里,当尼姑。”
玉青赶忙把药放到一边,蹲下身将她扶起来,道:“公主您说什么呢?您与刘将军的婚约还作数的,怎的就要去出家?”
刘迸也很奇怪,他好不容易向她走了一步,她却说要出家。
他问道:“公主,可是臣做错了什么?”
陈江吟看着刘迸,微微摇头,轻声解释道:“按礼数,本宫要为父皇,不,为先帝守孝三年的,刘将军先前就对婚事多有推辞,如今正好,我也不再难为你。”
守孝三年,不可嫁娶。
这个礼陈江吟是一定会守的。
刘迸神色有些复杂。
若是以前,陈江吟说不嫁了,他会觉得松了一口气,但现在他将她抱回来,看着她悲痛欲绝,双目红肿地跟他说不嫁了,他觉得不开心。
他花了许多时间去接受这桩婚事,又花了很多精力走出幼时的阴影,承认自己不是个木头,而是也会有男女之情的正常人,他终于进了一步,结果她一退退十步。
刘迸想了想,道:“可婚约犹在,不该违抗。”
他说得认真,陈江吟却有些看不明白,问道:“刘将军愿意等我守孝三年?”
刘迸道:“理应如此。”
陈江吟想问问他,只是理应如此,还是也有他心甘情愿,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疲乏,谈论这些三年之后的事,很是耗费心神。
三年变故太大,若是期间他再遇心上人,陈江吟想,她也懒得去计较了。
“罢了,一切也该待孝期再说,刘将军辛苦了,请回吧。”
刘迸出宫后,一直想着陈江吟说出家的事。
他打心里不乐意听到“出家”二字。
他生母出家,陈江吟又说出家,本该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两个怎都想往庙里跑?
刘迸甚至有一瞬间在反思,时不时自己也该出个家去。
他想了想,又突然自言自语道:“出家?门都没有。”
陈江吟躺倒第二日,精神总算恢复过来一些。
钟黎按照齐南帝的意思下令斩杀陈谨弈,是日上午,陈谨弈被绑在木架上等待行刑。
到这一刻他还是难以置信,齐南帝真的会亲自下令赐死他,直到钟黎把那卷明晃晃的圣旨放到他眼前,他才彻底蔫了。
陈谨弈后来不喊叫了,只自言自语地小声喃喃道:“父皇……父皇才是最狠心的,杀亲骨肉,您是一点儿都不疼惜啊……”
“也是,您以前舍得杀皇兄,如今自然也舍得杀儿臣。”
“不对,您是怕孤单了,要儿臣下去给你作伴吧,哈哈……”
他垂丧着脑袋,头发被血迹粘衬一块一块的,身上多出伤口已经溃烂,指甲中的针虽然已经被他拔掉,但指甲盖里都是脏污的积血。
站在旁边的刽子手能勉强听清他说话,对他道:“二殿下,您的罪行我们可是都知道了,先帝赐死您那叫公正,不叫狠心。”
陈谨弈缓缓抬起头,朝他用力呸了一口口水,道:“他狠不狠心,本殿比你清楚!轮得着你说?!”
刽子手被将死之人吐了口水,气急败坏,正要辱骂,见下面围观的人群纷纷让了道,钟黎正往刑台上走来。
陆霜与钟黎走在一起,按照钟黎的意思,他打算让陆霜来行刑,于是便让刽子手退下。
刽子手不能亲自了解他,有些不爽,但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好下台。
场下众人见状,不太能理解为何是陆霜来行刑,有人猜测她就是东厂选的新君人选,立马有人反驳道:“怎么可能,她一个外姓女子。”
“怎么不可能,陆家什么地位你我心中难道没数吗?打先皇太祖起,陆家就是开国功臣,几代陆将军与几代皇上,都是过命之交,要我说,先帝也没过继子嗣,说不定本就有此意。”
对此众臣各执己见,又有人道:“陆家是不错,但陆霜毕竟是女子啊,陆家不是有男丁吗?”
“陆家两个男丁,一个是刘将军,另一个还年幼,别说弱冠了,束发之年都未到啊。”
“未到束发之年又如何?年幼登基的帝王多了去了,大不了让大都督辅佐着,先帝不是说了,一切交由东厂决断吗?总比女子称帝来的合适。”
“嘿,那自古将军还都是男子,那陆将军带兵去虞城时,你怎么不说半个不字?”
“……”
百个人就有百张嘴,百个脑子,意见多有出入也是正常,但此时行刑才是大事,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转移道刑台上。
陆霜不是第一次施刑,她提着刀走进了些,告诉陈谨弈道:“二殿下可知,斩首这事,我有经验。”
陈谨弈盘算了自己这么久来的遭遇,算下来觉得件件都与陆霜脱不了干系,他的每次失利,都有她或多或少的参与。
他两眼死盯着陆霜,恨的连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陆霜,本殿走到这一步,都是,都是你害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