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队伍之末,跟着两个不伦不类之人。
一是浑身掉渣的老农,二是看管他的太监。
两人闲来无事,竟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服输。
这老农倔强的不肯走动,只想在这里等候封赏,王承恩不放心,生怕他乱来,所以又配了个太监看住他。
于是才有了这荒诞一幕。
只是以死为谏的动静闹得太大,那老农也收了胜负欲,看向了闹腾的朝臣们。
不多时,憋出一句结论来。
“这皇帝的朝堂,不就跟俺家宗族里的闹剧一样吗?俺记得族里王寡妇同别人争地的时候,也是撒泼打滚,寻死觅活的!”
“嘘!我的好祖宗,你可别多嘴啊,这朝堂之上岂是你我这种人可以发话的地方,快回来,大不了刚刚的比赛,算你赢好了。”
“好嘞。”
老农当即喜滋滋的收了言语,乐呵的继续等待起来。
而那小太监见状,总算松了口气,脑袋里便思索起了这老农的话来。
他把这朝堂上的一切同老农所描绘的画面一比较,惊讶的发现,完全一致嘛!
而在此时,那稳坐高台的新皇,总算是有了动作。
他起身下台,隐隐有上前搀扶起杨所维的举动。
东林人士见了,纷纷笑逐颜开。
成了,成了!这小皇帝果然没见过世面,被他们这一招给唬住了。
那钱谦益更是嘴角上扬,喜不自胜。
遗旨这一招如此好使,证明这新皇不过是个愚忠之辈。
如此一来,阻挠矿商两税的办法,不就多了吗?
不过这新皇也真会来事,此时上前搀扶起死谏的忠臣,他不仅不会被骂,还可以得一个爱臣的好名声。
还是挺聪明的嘛!
而跪倒在地的杨所维心中也乐开了花。
这狠狠撞一下可是真疼啊,他就等着撞这一下,换来更多的荣华富贵咧!若新皇真来亲扶自己,这份殊荣可就赚大了。
也就在此时,诸葛亮已走到了他的近前。
杨所维心跳加速,身子都轻了几分。
只要新皇稍微搀扶他一下,他立马起来等候封赏。
快来扶我啊,扶啊!
可是他等待了几息,却不见新皇躬身,便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连带着还在他身旁,一手抓住他衣角的言官们也跟着抬头,狐疑的看向新皇。
此时的诸葛亮到了几人近前,只是站着,一点也没搀扶的意思。
怪哉,这是想干嘛?
顶着数人疑惑的目光,诸葛亮用羽扇一点几位言官拉扯住杨所维的手,道。
“尔等尽可松手,此人之要求,吾平生未见,当满足。”
“咦!!”
言官们闻言,大惊失色,竟不自觉的惊呼出声。
而跪倒在地的杨所维听了,浑身一哆嗦,脑海中只冒出一句话来。
这...这不对吧?
至于周围一众文臣武将,一个个尽皆瞪大了双眼,难以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礼部的东林人士们,更是在心中惊诧。
皇上啊,您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唯有藏在队伍后头的老农,尚未听懂。
那老农询问身旁的太监道。
“俺读书少,你给俺说说皇帝的话啥意思啊?”
那太监也被吓傻了,下意识的解释道。
“皇上的这话的意思是,像这种要求,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就让他去吧!”
老农一听,罕见的咧嘴一笑,连连点头称赞道。
“对了,对了,俺们族长也是如此对待那些求死的长舌妇们,真要让她们去死啊,一个两个都不敢动了!这皇帝,很聪明嘛!”
这老农的话不知为何,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般,真就预言了这朝局上的情况。
只看那跪倒在地的杨所维松了枷锁,无人再拦的时候,两股战战,裆下湿润,哪里还有半点勇气起身撞柱子。
别说他了,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几位言官,也是哆哆嗦嗦,再不敢抬头望向新皇,生怕惹上事来。
诸葛亮轻抚着羽扇,又低了低身子,询问道。
“杨所维,你怎么不动啊?”
那如利剑一般的眼神,瞬间刺入杨所维外表坚固,实则脆弱的伪装之中。
杨所维被盯得浑身发颤,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
“啊...这...皇上,臣,臣刚刚只是一时激动,才有此举动...臣也是为了我大明好啊!”
此言一出,那满朝文武,一干东林人士,纷纷偃旗息鼓。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杨所维这一松口,就是泄了众人的气。
没了这份骨气,哪个言官还敢上前妄言,甚至不少人都在与那杨所维撇清干系,生怕他的血溅到自己。
而此时的诸葛亮收回了放在杨所维身上的眼神,又将它投到了礼部一边,又道。
“还有哪一位想要以死相逼的,我绝不阻拦。”
这骇人的眼神一投去,东林人士犹如遇上天敌一般,个个低头垂目,沉默不语,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傲气。
就连那领袖钱谦益,也在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装傻充愣了起来。
眼看再无一人有所举动,诸葛亮终于收了一切笑意,显露出肃穆本色。
他缓步回了龙台上,羽扇挥舞,再指那诏书道。
“王承恩,速领人将此伪诏书焚之,以绝祸患。”
“遵旨!”
王承恩可不会像那些东林人士般,拖拖拉拉,不肯用命。
而等到诏书被捡走焚烧,诸葛亮这才捎带威严道。
“以开国之诏,号后世之法度,本就大谬。若真从之,朝令夕改,只在须弥之间上演。法者,因时而变,因势而变,从古至今,更未有自古不变之法。今朝国家衰败,边关敌扰,法度更当改革,怎又生得如此闹剧?
况且停宗族之俸禄挽救百姓,乃是无奈之举。若百姓亡,国家皆亡。太祖英明神武,怎会下此昏诏?此等诏书,必然为假,尔等不辩真伪,竟还要以死相逼?”
礼部的东林党人闻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当即膝盖一软,尽皆下跪求饶道。
“臣等不敢,臣等一时被那老农蒙蔽,这才信以为真,求皇上恕罪。”
至于那杨所维,早就是叩拜不起,哪敢再多说半句话。
此刻在台上的新皇,哪里还是什么十六岁的少年天子,陡然变成了经历朝局多年的深谋之士。
举手投足便已掌控了局势,根本不被任何流言蜚语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