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画一点没遮掩,直接问姚伯言会不会率兵攻打云州。
姚伯言抬头先看向门外,书房门敞开,门外站着的是他的心腹,“画儿,我观你的意思,你已经让如慧和钧儿到定州了,你又想让你母亲也去,阿锦夫妻俩呢?是不是也去定州?”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顾如画的神色,“画儿,你打算——何时去云州?”
顾如画愣了一下,才明白大舅舅的意思。大舅舅这是以为自己将母亲他们都弄到定州去,是因为自己要起程到云州了。换言之,大舅舅是以为夏南要造反,自己为了无后顾之忧,才让家里人都离开京城?
难怪大舅舅刚才话里话外提起定州太守杜守昌,这是以为杜守昌是夏南的人?
顾如画从未问过夏南是否有问鼎之心。只是私下揣度,想来没人甘心受人摆布,做个一直被刀架在头上的世子。
再说就当今圣上这一心问道的样子,秦王和晋王还没明争呢,暗斗起来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这些人还真不如让贤呢。好歹夏南肯定不会滥杀无辜。
她想到这儿,心里一惊,原来她心里早就认定了夏南会造反,还觉得他造反有理啊。
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有这种认知,平日里言行有些带出来意思?
她心里对夏南说了声抱歉,这真是害他受了无妄之灾,他反旗都没举,大舅舅已经觉得他居心叵测了。
面对姚伯言的打量,她苦笑了,“大舅舅,我想让家里人去定州,是因为这些年夏国天灾不断,流民聚众为匪,您没回京,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为了造登仙台,白云山那边聚集了很多民夫。”
她想说十几万,到底还是没说数字。
“画儿,姚家跟随太祖起兵,虽然先帝和圣上对姚家有些疑虑,但是,姚家忠君之心不变。”姚伯言有些艰难地开口,“我也知圣上一心修仙问道,百姓困苦,但是……姚家是行伍出身,一向是听君令行事。”
他说了姚家立场,等于是说姚家不会背叛圣上,“我听说你与夏世子夫妻和睦,成王府镇守北疆,乃是夏国的功臣。世子秉承先祖遗志,有始有终才是。”
“大舅舅,所以我要是让母亲他们离开定州,你会阻止吗?”
“我若是要阻止,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你将舅舅当成什么人了?”姚伯言微怒,“妇孺无辜,夏世子要做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阻止不了,你母亲他们,更是管不到。他们去定州……也好。”
“大舅舅——谢谢你。”顾如画没想到一心忠君的姚伯言,竟然愿意在自家这事上装傻。
“你母亲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姚伯言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视线。他任由顾如画安排家人离京,在圣上面前未露分毫,其实已违了姚家忠君的家训。
可是,看着朝堂这些年混乱不堪,圣上独宠云妃时云妃母子的嚣张跋扈,他这心,到底是偏了一点。若是夏南造反,他肯定毫不犹豫护驾平反,但是能救妹妹一家,他还是想让他们好好的。
顾如画心里觉得熨帖,大舅舅跟她记忆里一样,前世他一边痛骂母亲嚷着断亲,一边却又偷偷照顾自己兄妹几个。
她轻声解释道,“大舅舅,夏世子去云州,是因为京中天心庵发现金人细作,圣上派他去的。半路上传来王爷和王妃病倒的消息,世子只是遵旨而行。”
“我觉得世子腹有诗书,怜悯百姓,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擅动干戈的。”顾如画想着夏南平时的言行,帮他正名,“让母亲、大姐他们去定州之事,是我去年就想过的,那时我还未参加选秀。”
姚伯言只要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出来。
就算夏南要造反,顾如画也不希望是因为自己的言行给他带来麻烦。
“我与世子成亲还不到半年,世子从不过问我的事,我也不管他外面的事……”
“糊涂!夫妻一体,我听阿锦说过夏世子对伯府照顾有加,你不过问外面的事,也该关心他的处境。”姚伯言听顾如画撇清的话,不由训了一句,“回头我跟你外祖母和大舅母说,让她们教你夫妻相处之道。”
姚伯言觉得,姚氏那个妹子,自己不能指望她教女儿正确的夫妻如何相处了。
“大舅舅,我之前跟您说的都是真话,京城内外人员混杂,秦王和晋王两位殿下,都不是心慈手软的,您外任能避开麻烦,我想让母亲他们离开京城,也是想避开动荡。”
“那你留在京中,还是去云州?”
“大舅舅,云州如今必定是一片混乱,金人肯定虎视眈眈。朝廷要是这时候撤藩,就算您坐镇云州,军务要理顺也不是一时之功,金人趁机南下的话,遭殃的就是北地万千百姓……”
“住口!”姚伯言不由变色,压低声音叱了一句,“你也不小了,什么话都乱说的?”
“大舅舅,您刚才说我是您的外甥女,舅舅不会害我,我也不会害您。”顾如画打量他的神色,心中叹息,明宗果然有趁机撤藩的意思。这皇帝也不看看现在的时机,真以为天下随便他折腾吗?
她想了想,说道,“大舅舅,您知道吗?之前的菩真国师号称能撒豆成兵,圣上觉得军费耗资巨大,还想裁撤国内军队,拿那些钱来造登仙台。”这事是夏南之前说的,应该可信。
“真有此事?”姚伯言难掩惊讶,“那后来……”
“后来菩真国师死了,户部可能也筹集到了银子。”说到这些,顾如画都想笑,要是将边军都裁撤了,指望菩真去撒豆成兵对抗金人吗?
牛御史他们至死都没想到吧,他们死的最大价值,不是劝诫君王,而是阻止了明宗自毁长城。
姚伯言坐在一边静默不语,心里觉得撒豆成兵这么荒谬的话,圣上会信?可顾如画言之凿凿,他直觉相信外甥女不会骗自己。他想了片刻,问道,“画儿,你的意思,是不是希望舅舅帮世子?”
“大舅舅,我知道姚家的家训,我没想让您帮他。云州夏北和云家不肯束手就擒,北地军中只怕也是人心惶惶,您到了幽州,总该等世子和夏北分了输赢,再听圣上定夺吧?”
“那是自然……你——你这孩子,这是套我的话?”姚伯言脱口而出说了一句,才猛然觉得不对,看顾如画带点小得意地笑吟吟看着自己,惊觉不过,不由叱了一句,“果然女大不中留,你这是替你夫君套我的话?”
顾如画套安国公的话,只是为了知道明宗的安排,她才能确定大舅舅一家在幽州是否安全。
只要大舅舅守在幽州不发兵,他和夏南就相安无事。
等到明年京城生乱,明宗驾崩,皇子们死的死跑的跑,大舅舅手中有兵,一家人就能太平无事。到时他要是有心勤王,也许还能挣个从龙之功呢。前世晋王可是往北跑了……算了,等到明年再看,只要大舅舅人不在京城,至少他不会为了护驾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