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黑影中,丁洋看不清脸,张嘴先叫了声“来人”。
那人转身走到丁府门前的灯笼下,“丁大人,下官等您多时了。”
一抬头,丁洋才发现是唐鹤年。唐鹤年可是成王府的人,丁洋不由脸色一变。
一想到夏南吃了绝子药,而那药是自己亲手调配的,他心中打鼓,难道成王府发现不对劲,派人来报复自己?
“丁大人?丁大人!今日您给我家世子诊脉,也看到那些疹子了,您医术精通,下官奉命详询,还请丁大人拨冗。”唐鹤年叫了两声,丁洋才回过神。
有附近人家传出动静,丁洋看唐鹤年边上也没带别人,这是自己家里,有何可担心的?他暗暗唾弃自己吓自己,下了马车,请唐鹤年进府。
丁洋的儿子出门相迎,他摆手让儿子退下,请唐鹤年到前院稍坐。
唐鹤年走进丁洋前院的小厅,一眼就看到厅中正堂挂着的一副对联,“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这对联,不少药铺都挂着,丁洋挂在自家正堂,倒是不太附和他这太医身份。
“这幅对联,写得大气。”
“让唐先生见笑了。我家祖上是开过医馆的,后来家父进京,医馆虽然关了,却舍不得祖上教诲,就将这副对联带进京了。”丁洋解释了一句,自己走到主座坐下,“唐先生,请坐。”
“丁院正辛苦,此时才下值么?”
“唐先生不知要问什么?下官今日还是第一次为世子把脉,对世子往日症状不了解,俗话说效不更方,只怕能帮上的有限。”
他这话,等于是说夏南既然以前吃其他人的药方有用,那就不用来找自己了,有事去找老的更方便。
唐鹤年看看丁洋,笑着说道,“其实,刚才门口所言,只是个托词。我今夜来府上,是为了院正您而来。”
“我?你这是何意?我从未得罪过夏世子。”丁洋脸色一下紧张起来。
唐鹤年抬手坐了个下压的动作,“丁院正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我家世子知道,丁院正身负皇命,也是身不由己,所谓医者父母心,相信丁大人当年学医时,也是为了救人而非害人。”
丁洋脸色不变看着唐鹤年,一言不发。
“丁院正开的药,我家世子用了一些。”
丁洋脸色一变,唐鹤年难道是要解药来的?
“我今夜来,是为了救丁院正一家的性命。”
“唐先生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丁院正心中明白。我不妨与丁院正明言,您如今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今夜站在您家门口,我家世子说,若是您已经不测,那我就是来吊唁的。现在看来,院正还未曾向圣上复命吧?”
丁洋惊跳起来,刚想说话,唐鹤年已经接下去说道,“丁院正以为,下毒可是正道?为人者,当以阳谋取胜,阴谋诡计,乃是小人妇人所为。你知道了圣上下毒之事,可曾想过还能活命否?”
“我没有……”
“丁院正,我是来劝告你,你明日最好还是禀告圣上,就说我家世子虽然用了药,但是因为药性相克,你不知是否有效,祈求再调配一副药给我家主子用。”唐鹤年收了笑,轻声说道,“你若是不信,也可禀告圣上,就说药已经起效。”
“我就怕,你若是回禀说药已经起效。明日此时,府上的灯笼,就要换成白的了。”
“你说的若是真的,那我禀告说药已经起效,世子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丁洋就觉得夏南为何要这么好心来提醒自己?自己要是说他喝下的药已经起效,以后圣上就不会再想着对他下毒,他不就一劳永逸了?
“我家世子说,令尊当年钻研毒性,以毒攻毒,南方瘴气,令尊救了不少人性命。令尊进京还带了这副对联,可见医者仁心,丁家不愧是悬壶济世之行医世家。”
丁洋看唐鹤年提起自己父亲当年在南方以毒入药解瘴气之事,不由惊讶,这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还有人会记得?
“我家世子是爱才之人。他说世间少个丁院正不可惜,若是少了个悬壶济世的丁洋,就是一大憾事了。”
“言尽于此,我先告辞了。”唐鹤年起身,冲丁洋抱拳行礼,“今日所言,丁院正可三思。”
“若是明日我将唐先生到访之事禀告圣上……”
唐鹤年轻笑了一声,“那又有何妨?丁院正今日把脉之后言语不详,我家世子身上的红疹,还是要来请教您的。天色不早,院正早些歇息。”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丁洋呆坐在厅中,忘了说话。
他儿子进门,看自家父亲直愣愣看着门外,好像忽然老了十岁,急忙走进来,“父亲,您怎么了?”
丁洋回神,看自家儿子一脸懵懂,长叹一口气,低声呢喃了一句“不该进京的”。
要是不进京,还只是一方名医,不用卷入是非窝。
可是,谁能抵挡住光耀门楣、改换门庭的诱惑呢?
“父亲,您说什么?”
“没事,我先想想,你先去睡吧。”他将儿子赶回去,一夜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