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一向小心谨慎,碰到摸不准的情况,反正他就病着就好。
这一次,他依然按照惯例,不知道明宗为何忽然传了喜嬷嬷,就先留在府中。
但是,今日是他们新婚第一天,第三天的时候,顾如画得回门。
按照时下规矩,女子出嫁后,三天不能踏上娘家土地,也不能见到娘家人,等到第三天,夫婿陪着回门。若是哪个女子回门时没有夫婿陪着,那说明被夫婿不喜,要被人嘲笑的。
夏南顾虑顾如画的面子,想要坐着马车进出,陪顾如画回去。
唐鹤年等人都有些不赞同,尤其是唐鹤年,他知道自家主子娶顾如画,另有原因。既然不是正宗世子妃,自然还是要以主子安危为上。
若是圣上发现主子告病,却能陪世子妃回门,再多派几个太医来替主子诊治。他们就不知道会不会露出马脚。
夏南这些年,都是明宗指定的两个太医看诊。两边互相熟悉,太医们收了东西,也乐得卖人情。
每次夏南称病,这两位太医就知道捞油水的机会来了。没病说成五分病,三分病就能说得像要断气一样。
夏南最初重伤时明宗也是亲眼见到的。这个侄子又一向温顺听话,让他给北地写什么信就写什么信,派什么人就派什么人,所以,明宗自负无人敢欺君。
夏南若是冒险陪顾如画回府,夏南若是到了伯府,总不能不见人吧?一旦见了人,伯府人多口杂,传出一点消息,对夏南来说都是巨大风险。
唐鹤年怕自己开口阻拦,会惹得世子不悦,派人去将顾如画请了过来。
顾如画听完众人鼓励,摇头拒绝,“世子不能陪我回门,重病之说才更加可信。”
“你一个人回去……”
顾如画一笑,“世子应该知道,我不惧人言。”要是怕被人说道,她从被退婚开始,就活不下去了。前世她混在流民堆里都能活下来,一些流言蜚语,有何可怕?
“我家人通情达理,哪里会因为这个而怪罪世子?”顾如画当着众人的面,还是替顾显贴金了,不为自己的面子,也要考虑夏南的面子。至于母亲和大哥、钧儿,只要她说夏南因为受凉引发旧疾,他们就会相信自己的。
“我们都是依附世子庇护,世子安全,我们才能背靠大树。”
众人点头,世子妃说了他们的心声。
夏南看顾如画坚持,又见顾如画没有勉强之色,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晚上两人回到正院,两人正是新婚,夏南和顾如画又演了伉俪情深的样子,夏南又是重病,自然不能歇到其他院子里去。
京城成王府中,有明宗的眼线,也有北地派来的眼线,换个住处动静太大,无法万无一失,自然还是少动为妙。
而正院这边倒是相对安全,也有厢房空着,可霍嬷嬷住在正院里,意味着两人就还是不能分房睡。
好在有了洞房花烛夜的经验,这一次夏南主动去抱出三床厚被子放到床中间,两人分别梳洗。
小蛮觉得那被子不够高,还加了一床,免得自家姑娘睡着时,被夏世子偷看睡姿。
她那警惕的眼神,让夏南有些胸闷。好歹他可是京城中有名的谦恭守礼、有先贤之风,会偷看一个姑娘睡姿?
为表清白,夏南直接跑到隔壁浴房去沐浴梳洗了。
布置新房的时候,夏南已经布置了两间浴房,一人一间,谁也不用打扰谁。
等到两人梳洗好回到房里,顾如画有小柔和小蛮在边上侍候,夏南这边就有些尴尬。
他往日都是双喜几个小厮侍候,如今顾如画在这儿,他不能让双喜几个进来,一切就得自己动手了。
顾如画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叫两个丫鬟进来替世子收拾吧?”小柔和小蛮她是不会让出去的。
夏南摇头,霍嬷嬷带来的丫鬟,虽然是成王妃和霍嬷嬷斟酌之后再三挑选的,但是夏南不会去赌人性。
他初到京城时,也曾带了母妃的一个陪嫁嬷嬷来照料。结果呢?云侧妃一番收买,对方不就出卖了自己?
所以,除了双喜几个,夏南绝不会在毫无防备时,让人站在自己背后侍候自己。
他怕顾如画误会,淡然解释了几句。
他平淡地描述当年的事情,顾如画却想到了当初京城城破,自己和父母坐在一辆马车上,眼看马车速度慢下来,她被顾显推下马车,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时的寒意、悔意和恨意,让她几乎癫狂。
自己那时已经快二十来岁了,夏南被背叛时才几岁?
顾如画好像看到了一个瘦弱的白净的男孩,面无表情,可双眼满身不敢置信和伤心……夏南一脸淡漠好像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一样被信任的人辜负,这样的夏南,让她忽然就感同身受起来。
夏南刚沐浴完,一头长发披散着,背上垫了块帕子,胡乱擦得半干,就坐在一边凳子上,手里拿了本书,背对着顾如画看着。
女子头发披散的样子,是极尽私密之事。夏南谨守君子之礼,虽然没法一直避到外面去,但是也不回头窥视。
顾如画头发已经半干,挽了一个入睡时的发髻,摆手让小柔和小蛮退出去,“世子可信我?”
夏南疑惑地回头,“我们共处一室,我自然是信你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个为了保护兄弟敢拿终身大事做注的姑娘,是重情重义之人。
顾如画拿起一块干的帕子,“世子头发还有些湿,我替您略擦干一下吧?”
她一时冲动,拿着帕子捂到夏南头上。
夏南头微微一偏想要避开,又硬生生忍住,由着顾如画站在自己身后,拿干帕子包住自己的头。
一股馨香飘近,他有些僵直地坐直了,一动未动。
顾如画擦了两下,感受到夏南浑身僵直的样子,才发现自己孟浪了。手中的帕子已经有些湿了,她换了另一块包到头发上,“世子再擦几下就干了。”
她想着两人是同伴情意,忘了男女大防。前世的匪窝里,她还替男匪清理过伤口呢。一时怜惜他幼时遭难,忘了他已经不是稚子了。
感觉到身后的人儿离开,那股馨香也飘散了,夏南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这感觉,有些奇怪。他不知自己到底是遗憾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