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顾如画还是听到了质问的意思。
若是其他人,以这种质问的口气说话,顾如画肯定觉得讨厌。但是,不得不说,长得好看还是有用的。
雅座的桌子就在窗户下,夏南坐在桌边,阳光通过纱窗打在他半张脸上,桌上茶壶茶烟袅袅,就觉得他这语气,都能让人忍受了。
顾如画看了会儿美色,往窗外看了一眼,“劳世子久等了。”
这话,就带着点调侃味道了。
夏南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提醒自己太心急?此时巳时还不到呢。
他不由有些懊恼,自己到得早了些,他镇定抬手,往自己对面做了个请的姿势,“顾二姑娘,请坐。”
双喜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冲跟着顾如画进来的小柔和小蛮比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跟自己一起到隔壁去。
这间雅座是带着套间的,边上一间也放了茶点。
小柔和小蛮看了双喜一眼,站得离自家姑娘又近了些。
双喜无奈地看看两个丫鬟,又看看顾如画。
“你们也坐下歇会儿吧。”顾如画吩咐道。
小柔两人这才跟着双喜走到隔壁套间,小蛮直接搬凳子坐到了套间门边,这地方好,离姑娘只有六步远。
双喜就有些无奈,自家主子要对顾二姑娘不利,这丫鬟挡得住吗?
小蛮可不管他那不赞同的眼色,直接将茶壶拎到手里,见机不对她可以泼热水啊。
夏南看了两眼,没有说话,挂着浅笑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也没说话,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就转着手中茶盏,好像手中拿着的不是一个白瓷杯子,而是上好的古物,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两人都是姿态闲适,一时间,满室静谧,阳光洒在两人侧脸上,男俊女美,几可如画。
夏南还是先打破了沉默,“我很好奇,邓子玉与瑶琴之事,二姑娘是如何得知消息的?”他抬手,为顾如画的杯里续了些茶水,“我从未见过二姑娘这样的闺阁女子。”
他语气温和,恍如闲聊,还带着一两分关心。
顾如画对上他那一张俊脸,就觉得……这人是想对自己用美男计。
“世子别这样看我。”
夏南听到这话,挑眉询问。
“美色当前,我会全招的。”
双喜就觉得,二姑娘好猛啊,当面调戏自家主子?
夏南也被顾如画的大胆惊到了,俊脸微红,难怪他觉得她的丫鬟不对劲,现在才想明白了,这主仆俩,怎么都有点厚脸皮,还带点……匪气?
他咳了一声,“那二姑娘愿意告诉我?”
“嗯,我什么都告诉你。”顾如画话音一落,就看到夏南坐直了些,离自己远了些,没晒到太医的那半边脸,也有些发红了,她郑重说道,“因为我先知先觉,往后几年的大势,都在我脑子里。”
夏南嗤笑一声,“二姑娘真是爱说笑。”
显然,这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顾如画学着他挑眉,一脸无奈。看吧,自己真的全招了,可他不信。
夏南指指面前的棋盘,“可会下棋?”
“世子是让我接着下?”
“不如试试?”
顾如画伸手抢抓了一把黑子。下棋一般都是黑子先行,这时棋盘上黑子占优,顾如画带着点十六岁女子的娇俏,争得毫不手软。
黑子到手,她歪着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输赢可有彩头?”就好像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狐狸。
夏南看到她的耳坠轻晃,不知怎地有些心虚地垂下视线,看着面前的棋盘,“二姑娘可有想赢的东西?”
顾如画很想翻个白眼。与夏南说话太累了,几乎是一句一个坑,进门到现在才说了几句?他已经试探了自己三次了。
但她是真的有想要夏南帮忙的事,“若是我赢了,能否请世子帮我查一个人?”
“查谁?”
“我二婶的五哥,钱知义。”
姚忠派出的人找了钱知义的几个狐朋狗友,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顾如画一直记得,前世大哥惨死,就是钱知义来报的信。若按前世,顾锦是后年出的事,如今一切都不同了,钱氏若还想让顾铭袭爵,大哥和小弟就是她的眼中钉。
“此人对伯府不利?”
“我怕这人对我大哥下手。”顾如画并不隐瞒。伯府的一笔烂账,有脑子的人都能算出来了。她想让夏南帮忙,还不如坦诚点。
夏南点了点头,示意顾如画落子。
“我棋力不佳。”
“二姑娘的意思是……”
“我们就以一炷香为限吧?一炷香之内分胜负。”
夏南未一沉吟,点头应了声“可”。
“要是一炷香之内未分胜负可怎么办?听说世子可是国手之风,我只在闺中学了点皮毛……”
“若是一炷香之内未分胜负,那就算我输了。”夏南想了想,大方地说道。在下棋一事上,这些年他已经罕有落败,让她一下也无妨。
双喜马上从套间走过来,很快去外面取了一个香炉,点上一支香,一缕轻烟升起,雅间中很快就飘起一股淡淡的檀香。
小柔和小蛮也跟过来,论殷勤周到,她们两个可是自家姑娘的贴心丫鬟。
小柔替自家姑娘理了理袖子,免得袖口太大影响行动。
小蛮瞪了双喜一眼,“我家姑娘最怕烟熏。”拖过雅座角落里放花的架子,将香炉挪到了架子上,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檀香小扇轻挥了好几下,将香炉里的烟给扇远了些。
双喜就在边上傻眼,头一回觉得自己不会侍候人。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替自家主子弄个衣裳倒点水啥的?
顾如画冲夏南歉意地笑笑,“这两丫鬟被我惯坏了,失礼了。”
她这么说了,夏南也只能说声“无妨”。他对身边的人,可没顾如画这么纵容。成王府中一向是令行禁止,他不开口,双喜绝不会逾矩。
待小柔替自己理好袖子,小蛮看烟味也散得差不多了,顾如画将两人赶回套间去,手中拿起黑子,观察棋盘上的局势,口中问道,“世子要是赢了,要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二姑娘为何要派人去定州置产。”
顾如画深深看了夏南一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夏世子,我家嬷嬷说,她在乡下的邻居婶子也是这样,全村有点风吹草动她都知道。世子跟那个婶子比起来,更厉害。”
她阴阳怪气说完,啪一下将黑子落到棋盘上。
夏南脑中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如画是在骂自己是个八卦之心太盛的长舌妇,这么委婉的说法,他若不是琢磨了一下,一时也要被她绕进去了。
这种口舌之利,夏南是不屑逞的,含笑不语,看向顾如画落子的地方。
这一子看着,跟之前的黑子全无关联。
夏南没有被她这子带着走,照旧下到他之前打算下的地方。
顾如画手中的黑子忽然又转了向,下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地方要是不堵,白子倒是有些危险。
夏南在边上落了一子。
顾如画盯着想了一会儿,伸手想要放下一子,又抬起手腕,犹豫了三四次,才算又下了一子。
“承让!”夏南轻笑一声,直接跟着落下一子,将五颗黑子收入囊中。
少了五颗黑子,刚才黑子占优的局面,立时就有些翻转了。
顾如画抬手捋了捋袖子,露出一截皓白双腕。
在陌生男子面前做出这种动作,是失仪之举。可她做的自然,速度又快,夏南反应过来时,她袖子都捋完了。
皓腕凝霜雪,夏南脑中跳出这么一句,不好意思地别开头。
顾如画又看了棋局片刻,再抓起一把黑子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手中黑子落子如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时间,噼里啪啦声音不绝,就看到棋盘上黑子散落若星雨。
这架势,哪里像下棋,倒像是一个赌徒在扔骰子。
一般来说,人的性格与棋路是大致对应的。这就是为何都说一个人的棋风,可以大致看出那人的性情。
夏南几次与顾如画接触,知道她是个步步为营的人,看似莽撞,却自有章法。就看怀恩伯府如今的局面,从被邓家退婚,到如今二房被她逼得马上要搬出伯府,就知道顾如画绝不是毫无成算之人。
所以,顾如画这样毫无章法的落子,夏南倒不敢小瞧。
顾如画越下越快,就好像不用脑子一样,每次落子的地方都奇奇怪怪的,不合棋理。
她不按棋理落子,夏南一时间落子就没刚才那么迅速。
期间小蛮又跑出来一次,帮顾如画扇了两下烟,又悄悄退了回去。
当顾如画又落下一子,夏南皱眉看着眼前的棋局微微沉吟后,轻笑了一声,“顾二姑娘真是好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