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人家,碰到不成器的子弟,偷了家里东西出来变卖的事,京城里不少见。家道中落的人家,裹着家里值钱物件上当铺的,更是屡见不鲜。
但是,人家都是偷偷摸摸的,哪像怀恩伯府这样,还大喇喇摆在街头。
而且,人家变卖东西都是家中男子出来,哪里要一个姑娘出门啊?要是换了他家那位出名的纨绔大公子,大家就不会这么稀奇了。
秦三娘话音刚落,路过的百姓都停下了脚步,半壁胡同里不少人家,也有人出来看热闹。
顾如画站在边上,听见外头行人的议论声。
“这是谁家啊?真是怀恩伯府?”
“就在半壁胡同口,离伯府不远,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名惹事?”
“怀恩伯府没出啥事啊,怎么跑到这儿来摆摊了?”
“没听刚才那个妇人说了,是为了聘礼的事。怀恩伯府还不出邓家的聘礼,他家姑娘要凑钱。”
“聘礼的事我知道,前两天钱家人不是在门口闹?听说都让顾家二房的夫人搬回娘家去啦?”
“伯夫人是安国公府嫡出姑娘,怎么伯府是二房的夫人当家啊?”
“这事我知道,怀恩伯是兼祧两房……”马上有知道人,将怀恩伯府的情形说了个清楚明白。
“那伯府不是亏死了?聘礼被二房的搬回娘家了,赔钱还得伯府大房来?”
种种议论声交杂,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怀恩伯府的事情拼凑出了大半。
顾如画不由佩服京城百姓们互通有无的八卦精神,倒是省了她很多力气。
钱氏听心腹说了胡同口的事情,装晕都装下去了,派人去找顾显,自己又赶紧跑到松鹤堂去,求顾老太太做主。
在这家里,顾老太太才是将二房利益放在心上的人,顾如画这样当街摆东西,摆的是东西吗?她是将二房的脸面丢到大街上让人踩啊。
她刚到松鹤堂,红杏又追了上来,“夫人,二公子……二公子被堵在胡同口,二姑娘拦着二公子哭呢。”
“姑母——姑母——”钱氏再顾不上什么规矩仪态,边哭边冲进了松鹤堂。她的儿子被顾如画这么一拦,哪里还有名声啊?
顾显听说顾如画竟敢真的当街卖家当,只气得差点晕过去。他恨不得亲自跑出去,将这逆女抓回来关到祠堂去。但是外面那么多人,他出去不是让人看笑话?
刚才关雎院前,顾如画的冷言冷语,让他有些顾虑。要是在人前,这不孝女也是这样的口吻,不是要丢了自己的颜面?
他叫了大管家进来,让他亲自带人去驱赶人群,又亲自去瑾华院,打算让姚氏派人去将顾如画叫回来。
姚氏这边,回到瑾华院,贺嬷嬷就听到了胡同口的事。
顾锦一听,急了,“这事怎么能让二妹做呢?要当街卖东西,也得我去啊。”说完抬脚就要出去。
顾钧被有寿和有福架着送回府里,一看顾锦要出去,平安和吉祥互相看了眼,两人拦到了顾锦身前。
“狗东西,你们是谁的人?还拦我?”
“公子,小的是您的小厮,只是……”只是二姑娘比您凶悍啊。
顾锦瞪眼,他的小厮,竟然听如画的不听自己的?
平安和吉祥一人抱住了顾锦一条腿,“公子,二姑娘吩咐了,要是让您走出府门一步,她回头就让小蛮把小的们吊树上打。”
小蛮已经够可怕的了,现在二姑娘身边又有个秦三娘,大公子打不过啊。
有寿和有福也是挂到了顾钧身上,“公子,二姑娘让我们送您回府,您可别再出去啦!二姑娘说差事办不好,要把我们发卖了。”
顾锦和顾钧挣扎不脱,他们对身边的小厮亲近,又不忍心下死手。
顾锦拖着平安和吉祥走了几步,被两人拖着还摔了一跤。平安往前一扑,扑到地上当肉垫,顾锦没摔痛,但是被平安拦腰抱着,人也爬不起来了。
姚氏看着四个小厮鬼哭狼嚎,看向贺嬷嬷,“奶娘,这事……画儿不是找失物吗?”
顾如画跑到关雎院前,给贺嬷嬷的吩咐就是让她将内院的人都赶到关雎院附近去,她也没想到二姑娘这么大胆,直接将伯府境况,摊到了人前。
“夫人,伯爷只怕要发怒,处置姑娘……”
“他——他要是敢处置画儿,我就跟他拼了!”姚氏终于冒出了一股狠劲,“这都是钱氏惹出来的祸事,他凭什么罚我的女儿?凭什么罚画儿?我可怜的画儿……”
大家闺秀,当街摆摊,又自揭家丑,这每一件都是违背孝道、违背闺训的事。
被邓家退亲,名声微损,到底错不在如画身上,明白的人家都不会因此而拒亲。
今日闹了这一出,京中还有何人敢来家里求亲?
“夫人,姑娘这么做,也是为您和公子,就怕老爷还要罚她!您得快点去为姑娘求情啊!”贺嬷嬷看姚氏的样子,轻声提醒。
女儿为何会不惜名声也要闹大?这都是家里逼的啊。
“我要去找他!”姚氏头一回硬气地起身,要去前院找顾显。
顾锦和顾钧想陪母亲去,他们的小厮却是认死理不肯松手。
顾显跑到瑾华院时,就看到院子里三个一串,两串跟麻花似的,拧在院子里。
“逆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气得骂了一声,想到外面的顾如画,又骂了一声:“逆女!”
姚氏一看到顾显,一手就拉了他的袍袖,“顾显,你赔我女儿名声!你赔我女儿名声!”一想到顾如画今日之后,就要被人指指点点,连门好亲事也不能得到了,她就心如刀割。
顾显看姚氏势如疯癫的样子,吓了一跳,到嘴边的骂咽了回去,“贺嬷嬷,快扶住夫人!”
“老爷,老夫人请您去松鹤堂——”松鹤堂的丫鬟追到瑾华院来请人。
顾锦倒在地上,抓起平安的钱袋就砸到那丫鬟身上,“什么老夫人?滚,不滚爷踹死你!”
平安的钱袋里,装了满满一袋铜钱,那丫鬟被一钱袋砸脑门上,痛得“啊”了一声,额头马上红肿起来。
贺嬷嬷走到姚氏身边,姚氏被顾显推搡着差点站不稳,“画儿名声毁了,你还敢骂她?她都是被你们逼的,你要再敢逼她,我……我就吊死在伯府门口!”
贺嬷嬷哭着扶住姚氏,“夫人,不能啊!您这要让老太君知道,她该多心痛啊!您莫急,国公爷会为您和姑娘做主的!”
“对,我要去找大哥!我要让大哥为画儿做主!”姚氏松开顾显,一时间都忘了安国公府众人不在京城了,起身就想往外走。
“夫人,您给老太君他们写信——”贺嬷嬷连忙提醒。
顾显听到贺嬷嬷提起安国公府,想到了自己的大舅哥姚伯言,大家都说安国公府已经弃武从文,姚伯言是文质彬彬。只有他知道,姚伯言的拳头打过来有多痛。
“夫人,何至于此啊——些许家务事,怎么能惊扰老太君。此事我知道是委屈了画儿……”他连忙开口,阻止姚氏。
“伯爷,出事了!又出事了!”顾显还没安抚住姚氏,大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