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谢末桃没有带伞,很快雨水淋湿了她的秀发,顺着脸颊浸透了衣服,让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走在雨地里,没有任何反应,任由雨露从身上沿着流淌到街道,发出“滴答滴答”回旋的声音。
一只手下意识抚上小腹,猛地想起了什么。
她还怀孕了!
快走了几步,想要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阴沉沉的天空,完全不像是下午时分该有的样子,路边的店铺早就关了门。
伤心绝望之时,身后传来车咕噜碾压雨水的声音。
随后“啪”的一声。
扭头看过去,谢予已经从车上下来了,迈着大步向她走过来。
一贯的镇定冷静,表情冷淡,定定的看着她,瞳眸深不可测。
雨水都舍不得消散他身上的矜贵和高高在上的气场,雨水落在额间的碎发上,随着发尾的摆动,消散在半空中,黑色衬衣半贴在胸膛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却没有打开,紧紧地攥着,攥着伞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怎么不带伞?”
走到谢末桃旁边,才将伞打开,举在她的头顶上。
为了让她不被雨淋到,索性让自己整个身子都在伞外,不占据一点空间。
“她是谁?”
谢末桃顿了两秒,仰起头,语气平淡的问道。
谢予的出现,她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乔夜知道她走了。
明明想了很多话,可是到嘴边只剩下这三个字。
说完就后悔了,为什么要问这么幼稚的问题,是谁重要吗?
重要的不是人,是事,她应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没有收回的道理,只能仰着头,盯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眸。
双目对视,两人的眸色有着极大的相同之处,细腻而耐心,好似都要从对方的眼睛里直接看到心里。
探知心底最深层的感受和触动。
“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予沉着声音说道,黑眸深深,竟夹杂着一抹心疼。
大手一伸,想将面前的女人拦进怀里,却被她闪开了,眸色一顿,似乎有些意外。
“那是什么?”
“堂堂公司董事长需要跟女职员单独在休息室谈话吗?”
“而且还是发出那种声音。”
“你不会是觉得我没看到就可以不算数吧,我不是不敢推门,我是......”
话说到这里,谢末桃突然停顿了,星眸蒙上了一层阴霾,连上翘的睫毛都跟着微微颤抖,在路灯下,衔着破碎的雨珠,一闪一闪。
空气静止了两秒,谢予并没有接过话去,只是凝视着她的脸庞,盯着额间的雨水,脸颊上的泪珠,自然垂下的手臂,肌肉绷得很紧,五指紧紧地扣在一起。
额间的碎发,没了风的吹动,竟还在微微地抖动,一滴一滴的水珠像是商量好了,排着队顺着黑色微卷的发尾滑落到高挺的鼻梁。
只是这一眼,好像逼迫着她将封锁在喉咙里的话语说出来。
“我是觉得恶心。”
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将这话说出口,咬字清晰,最后两个字格外生硬且冰冷。
她做不到委婉地去说,不仅脑子里没有好听的词汇,就连词典里也不可能有。
谢予沉默不语,剑眉微微一蹙,眸色深了几许,好似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这时,雨越下越大,从细丝飘柳变成了狂风暴雨,瓢泼大雨像是有人在空中端着水盆,直接倒在大地上。
谢末桃眼睁睁地看着雨水滚进了他的眼眶里,完全暴露在大雨中的谢予,眼眶被雨水刺激得发红,却连睫毛都没有眨动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鼻尖一酸,眼眶里颤抖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右手微微抬起,只是指尖动了动,又垂了下去,十分挣扎和为难。
怎么还会想把他拽到伞下?
谢予用余光看到她手上的动作,眼眸里些许和缓,却并不打算随她的意。
蛮横地将人拉进怀里,这次很用力,好像是有所防备。
大手紧紧地扣住她的细腰,摸到浸湿的布料,眉头微皱,面容一刹那,阴云密布,冰冷刺骨的目光盯着远处,仿佛能凿出一个洞。
“跟我上车。”
“你不能站在这吹风。”
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没用命令的语气,跟他往日的作风完全不一样。
是商量,也可以说是......请求。
谢末桃怔怔地看着他,星眸有些许的晃动,一滴泪水从眼眶里挤了出来,却没有走动一步。
倔强,害怕,委屈......
谢予一直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她的情绪,好像有特异功能一样,现在也不例外,尽管雨水模糊了视线。
看来他不说清楚,她是不会走了。
耳畔一声无奈的喘息声,谢末桃眼瞅着万年冰山的面容炸开了一丝裂缝,眼里闪过纠结和触动。
“休息室里的女人是蒋念心。”
“她差点被我掐死。”
谢末桃震惊地看着他,双唇微微张开,烟柳般的眉梢微微扬起。
“掐死?”
“你......”
谢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她只觉得害怕和不解,脑海里浮现出预想的画面,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这次她没有继续问下去,谢予便先开口了。
“这件事情,你不用多想,已经解决了。”
“她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公司。”
大手反握住她放在身前微微蜷起的小手,语气坚定地说。
他原以为蒋念心已经死心了,哪怕是忌惮他手里的把柄,也该躲得远远的。
但今天看来,好像高估了她的智商。
应该说是约翰高估了自己的身份和能力,竟妄想干预他的事情。
从今往后,蒋念心不仅不会再出现在公司,更不会再出现在谢末桃面前。
没有报警抓她,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她可是蒋夫人唯一的软肋。
“她还想做什么!”
“我妈妈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谢末桃情绪有些激动,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充足的证据,她会立刻报警把蒋念心抓起来。
但说来也是奇怪,竟然连谢予都拿不出确切的证据。
她之前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可是现在她犹豫了。
是没有证据,还是证据被藏起来了。
她越来越看不懂谢予的真实面目,他好像一直在谋划着什么事情,戴着一个严丝合缝的面具,谁也看不到面具之下是什么样子。
能隐约感觉到,在他下的这盘棋里,蒋念心应该是用来牵制什么,所以他在忍耐。
不然......不会提到“掐死”这两个字。
乔夜无意间透露过跟着自家大老板在a国九死一生。
那是什么地方,她没去过,但是新闻上几乎天天说,死伤,屠村,抢地盘,三不管......
照片里骨瘦如柴的七岁小男孩娴熟地背着冲锋枪,眼神敏锐警觉。
谢末桃知道谢予没那么清白,也不仅仅是一个商人那么简单。
能让谢予亲自动手,除非真的挑战到他的底线了。
底线......
他的底线应该是家人吧,外婆,大哥,谢慈,谢修......
殊不知,在那夜之后,他的底线早就变了,只是谁也没有发现,静悄悄的,天翻地覆。
谢予缄默不语,只是抓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
如果不是因为他在调查当年车祸的事情,蒋念心不可能完好无损地活着。
但这些事情,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谢末桃。
再过一段时间吧,等蒋夫人露出马脚的时候,当年的事,他一定会弄清楚。
车祸不可能是意外。
蒋家人的手段,在蒋念心这个养女身上都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何况当家人蒋夫人呢。
谢末桃本想继续说下去,只觉得小腹一痛,眉头紧皱,缓了半分钟,疼痛才消失。
怎么会这样?心中有些担忧。
抬头想要说什么,双唇蠕动,看到谢予的侧脸。
现在说不合适。
她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来,谢予肯定也是。
明天再说吧,也不急于一时。
想到这件事情,眼眸和缓了不少,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抚摸了一下平坦的小腹。
你在里面乖乖的,以后妈妈不会再这样了。
她的体质还没有脆弱到不能淋雨,但却忘记肚子里这个,可能很脆弱。
雨渐渐的小了,比一开始的毛毛细雨还要微弱,几乎没有了雨点。
阴沉的天空破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从里面挤出浅白色的云朵,边缘散发出蔚蓝的光影。
“什么时候你才能完全信任我?”
声音沉沉。
气氛有些静止,尴尬,风声渐小,雨声已尽。
谢末桃垂眸,抿了一下嘴唇,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可以说,她害怕回答这个问题,连自己也搞不懂。
不是不信任......是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谢予跟她结婚这个事情,都是在他的那盘棋上的。
他从来不会意气用事,做什么事情都是深思熟虑,长远得吓人。
谢予太清楚她的性格了,问出这样的话,也没想得到什么答复。
只是希望她想一想。
想不明白就算了,时间还长,总会有一天让她完全信任他的。
行动权在他手里,而决定权在谢末桃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