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映姿早知道那是已经闲置的院子,特意来问,自有她问的道理。
依照白衣女子昨夜的语气推敲,她绝对认识益王,接二连三唱出的那几首伤情诗歌,显然在情感上受到极大的伤害,或许她之前也是个皓齿蛾眉的美貌女子,曾经和益王有过这么一段恋情,后来遇到火灾而毁容,遭到益王的嫌弃,毫不犹豫便把她抛弃了。
那大火又是在何时发生的呢?
映姿曾经仔细端详过白衣女子脸上的伤疤,应该年头也不少了。在刚来的路上,向资格最老的下人打听了一下,问他们王府里是否有人因大火而毁容。而他们全都一致否定,都说从益王设立王府以来,对治安方面很重视,许多火烛在熄灭前,都要经过下人们的再三确定才可,有这么精细的管理,不可能有任何火灾的出现。
想来他们的感情是在京城开始的。
偏偏白衣女子念念不忘和益王的情意,又痛恨他的狠心,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不得不促使她从千里之遥的京城追到王府,而偷偷潜入进来的,因此才会有昨夜奇怪的言语举止。
映姿的凭空猜测,完全不能作为真实情节来敲定,只能亲口听他说,也好确认一下他是否知情,还是说他确确实实就是一个负了白衣女子的负心汉。
可惜,映姿的问题没有得到益王的回答,他还是那副置之不理,视若无睹的姿态,书中好像有他更痴迷的东西。
绿荷担心自己的嗓音不够响亮,故而提高了些:“王爷,秋银苑可有安排人住?”
果真奏效,益王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本,眼里闪烁着逼人的冷光,应该是被映姿的洪亮嗓音给激怒了:“怎么,你在青竹苑住腻了,想住到秋银苑去?”
这哪跟哪,也就问了一声秋银苑有没有人住,并没有说想搬到那儿,益王的脑子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再说了,青竹苑这么好的环境,怎可能想去那个荒凉的院子里,除非脑子有毛病。映姿担心益王误会下去,真把她发配到那个地方可就惨了,赶紧着解释:“王爷误会,前几天,无意中听一个下人说,她有一次正好路过秋银苑,听见院里有猫的叫声。我以为那里面还有哪位姐姐住着,故而前来问问王爷,我也好抽出时间前去拜访一下。”
“那里一直是闲置的房子,没有任何人住在里面。”益王的回答很干脆,没有任何迟钝,连眉头都没有触动一下。
显而易见,益王根本就不知道秋银苑里还有人住着,果真是映姿想象中的负心汉。
映姿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她更多的是怜悯毁了容貌的白衣女子。
映姿对于白衣女子的事,尽管确定了益王的不堪,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白衣女子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诡异的举止实在难以信服别人。再说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也没有更多的权利去干涉,只能做个局外之人。
……
“王爷,常知府和常将军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吴将军慌慌张张跑过来禀报。
常王妃是益王第一个明媒正娶的正妻,长得花容月貌,是这一带数得着的美人。
常知府常宜宾是常王妃的父亲,益王没来建昌城之前,他就已经在知府衙门任知府了;常将军常如峰是常王妃唯一的亲大哥,也是建昌城三个护卫营的总头领。
常王妃就因为有这样手握权柄的父兄做靠山,才有了目空一切的自傲。
后来益王先后娶进了吕王妃、何王妃。这让常王妃心生嫉妒,尤其她看到益王待她们更胜于自己的好,甚至还有一个竟然比她先怀上孩子。孩子可是益王的命脉,也就等于以后她那仅有的一点宠爱,有可能都被别人夺走。无形之中,常王妃由嫉妒演变成恨,乘人不备,把两个侧妃全部毒死。
猝不及防的悲剧,让益王痛不欲生,激愤难耐,本想着一刀解决了常王妃的小命,但牵涉到常宜宾和常如峰掌握着整个建昌城的首要权位,一不小心触动他们的底线,让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倒霉的还是那些百姓们。
思虑再三,只能把一腔怨恨隐忍在心底,暂时先把常王妃囚禁在宝裕苑。不曾想,由死罪降到禁足,都不能让他们父子俩满足,三天两头前来纠缠,妄想着益王解除常王妃的禁制。
益王也不是没有底线,步步退让,却换来了不尽心意的结果,让他好生恼怒,不由得双眉紧蹙,心生厌憎,狠狠地说道:“不见!赶紧让他们滚!”
“遵命!”吴将军领命退回了殿外。
常王妃的事情,映姿早就知道一二,刚来王府的时候,是从下人们的口中得知的,也和他们有一样的想法,一个杀人的女人,内心有多么黑暗,可想而知,映姿想想都感到不寒而栗,便强迫自己不去想她,时间一长,真的就把常王妃这个人忘到脑后去了。
这个时候,常宜宾和常如峰的到来,又让映姿重新想起了一切,对比常王妃,映姿对他们父子俩的印象自然而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转眼的功夫,却听见外面的吵嚷声。
紧接着,闯进来两个人,正是常宜宾和常如峰,他们求情心切,完全顾不得吴将军的阻拦。
正站在寝殿中央的映姿自知位置不佳,赶紧地躲在一边,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常宜宾接近五十岁的年纪,穿了一身灰色袍装,嘴上留着很短的胡须,眼睛很大,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俊俏才郎。
常如峰比益王年龄偏小一点,身穿姿色袍装,面相与常宜宾有点相似,身材高大魁梧,英俊潇洒。
常宜宾走在最前面,常如峰断后,刚到益王面前,马上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映姿感觉此时再呆在雨轩苑里,似乎不合时宜,毕竟是益王的私事,她这个外人理应退避三舍。只不过人家益王正忙的不亦乐乎,如何能够看得到自己的拜别之礼。直接走人吧,又怕正在气头上的益王正愁找不到可发泄的地方,再拿自己当冤大头撒气。这不走不合适,走了更不行。罢了,罢了,与其不知所措,倒不如泰然自若,老老实实站在一侧,只当自己是个隐形人就行了。
常宜宾老泪纵横,声洪如钟:“王爷,王爷,下官向你请罪来了!是女儿无知,犯下了滔天大罪,一切责任全归咎于下官没有教管好她,你要惩罚就惩罚下官吧,是打是杀,下官绝无半句怨言。”
常如峰接着乞求益王:“王爷,如果您宽宏大量,既往不咎,能够放过妹妹一马。属下日后定当肝脑涂地,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混账,你的意思不放你的妹妹,你就不会为本王肝脑涂地了吗?难不成你想造反?”益王勃然大怒,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常如峰愣住了,他满以为多说些忠心为主的话,就能为妹妹多争取一些解除禁制的机会,不曾想适得其反,越心急事情搞得越乱,反而把益王给激怒了。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常宜宾反应速度终是比儿子快,伸手给了常如峰一巴掌:“你个死小子,都是大将军了,还这么口无遮拦,言不及义,在王爷的盛怒之下能给你留条小命,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还不把嘴闭严实。”
常宜宾的一巴掌,彻底把常如峰打醒了,自知理亏,赶紧闭口不言。
常如峰的默不作声,并没有让益王就此消气,他疾言厉色的责问常宜宾:“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事情,你作为父亲也心知肚明,本王能够留她一条小命,已经是仁至义尽,可你们父子俩反倒不感恩,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怎么着,非要触怒本王动杀心不可吗?”
常宜宾立即吓得脸色大变,连连磕头:“下官愚钝,知道错了。求王爷念在下官的一点薄面,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再次劳烦王爷把我那个傻女儿多多教化,免得她以后再次歧路亡羊。”
益王见常宜宾低声下气到这个份上,心里的气焰马上消了一大半,但还是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摆了摆手道:“行了,还不赶紧滚出去,去见一下你那个好女儿吧。”
令常宜宾想很意外,益王竟然能够网开一面,让他们父子两去见常王妃,要知道,自从常王妃被禁足了半年有余的时间,他们从来就没见过一次面,这下好了,虽然不能马上赦免常王妃,最起码能够见一见,也已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常宜宾赶紧谢恩:“是,是,多谢王爷!”
“多谢王爷!”常如峰先起身,把常宜宾扶了起来。
就在这父子俩转身走出寝殿的那一刻,常如峰瞥视了一眼映姿。那眼神就像一把利剑,能够让人一剑穿心的感觉。
映姿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常如峰应该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对于一个抢了她妹妹地位的另一个王妃,可想可知,内心不嫉恨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