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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州上空,层层云海之上,一艘如月牙般的木船在穿行。

下方是茫茫云海,上方是无尽星空,顶着一轮硕大的月盘。

如同贯月而行。

江舟便站在船头,迎风眺望,如仙如幻。

也难怪张文锦会“窃”了贯月槎的名字,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江舟此时都不由有些怀疑,彼世的上古传说,是不是真的与此间有关。

那种描述,也太过相近,几乎如亲见一般。

这贯月槎确实颇为神异。

张文锦的地仙洞天,就在阳州外的荒野之地,一片连绵山脉深处。

算不上太远,但离江都也有千里之遥。

这贯月槎,或者说是昆神林甲船,却能在瞬息之间,便穿梭虚空,往返其间。

也能如现在一般在,傲游云海之上,穿梭于皓月星辰之间。

仙家之概,莫过于此。

也难怪那些仙门会有“清浊化分,上下有序”的念头。

江舟不过是刚刚体验了一把这种仙家手段,就有些飘飘然欲乘风出世之感。

他们那些人,也不知道多少年高高在上,手段也远不是他能比,如何能不生出天、人有别之念?

我欲乘风归去,高处不生寒啊……

江舟摇摇头,驾舟傲游云海月夜的新鲜感去了,顿时觉得有些了然无趣。

袍袖一挥,贯月槎直接化为一线星辉,似沉入水中一般,直接没入虚空,再出现时,便已是江宅。

一丝元神回归了本体之中。

“呀\t!”

院中,难得没有胡闹玩乐,正在干活的弄巧被桫椤双树下,突然睁目的江舟吓了一跳。

待看清人后又惊喜喊道:“公子!您终于醒了!”

江舟眨眨眼。

能让这丫头这么惊喜,看来他真的离开很多天了……

“弄巧,我坐了几天了?”

弄巧儿一脸纳闷,这还用问?

不过她还是道:“公子,您在这树下坐了有半个月了,要不是纪管家不让我们惊动您,我们早就要请大夫来了。”

嘶~半个月……

他才洞天里待了多久……

难怪张文锦不喜欢在洞天里待着,恐怕在里面缩上个几十年,外面的世界已经沧海桑田了。

“把老纪叫过来。”

江舟打发她道。

他“睡”了十几天,弄巧已经十多天没跟公子说过话,这会儿不知道积了多少话要说,却就这么被打发走,让她有点不乐意。

却终究还是嘀咕着去叫人了。

不多时,纪玄从外面赶了回来。

江舟看他一身风尘仆仆,有些讶异道:“老纪,你这是去土里打滚了?”

纪玄道:“公子,是虞拱都尉托仆下帮忙办些事情,听说公子已醒,才急急赶回。”

“哦?”江舟没有急着问是什么事,转而问道:“我不在之时,江都可有什么事发生?给我说说。”

纪玄当下将江都近日的秋闱放榜、鹿鸣宴上一团乱诸事都一一说了出来。

“钟馗舞弊……”

江舟听到纪玄说出这个消息,不怒反喜。

这怀右朱家是个什么东西?简直是他的及时雨啊。

纪玄这时却道:“只不过听说,鹿鸣宴上朱家咄咄逼人,却惹怒了那位袁主考,这位袁主才考素来官声极佳,为人刚正,朱家如此挟众威逼,反而招来了那位袁主考的怒骂,当场掷冠于地,言道:若要他黜罢此次科榜,除非先摘了他的乌纱,夺了他的银鱼袋。”

“……”

江舟刚刚生起的喜意瞬间被泼了一头冷水。

这剧本不对啊……

这个姓袁的不是号称袁白燕,极好华美之物,容不得粗糙丑陋么?

“然后呢?”

江舟有些紧张:“那怀右朱家是不是势力很大?那个姓袁的应该无力抵抗吧?”

纪玄点头道:“怀右朱家,确实是天下顶尖的名门望族,听说,朱家宗家家主,便是当朝地官司空,很不好招惹,听说,自那位袁主考于宴上掷帽立誓,门庭就冷清了下来,许多往日里对其巴结拉拢之人,都对其疏而远之,现在的境况,怕是不大好。”

“……”

朱九异?

怎么又和这死老头扯上关系了?

江舟捻着手指,思绪转动。

不对啊……

好像这会儿朱家的目标和他是一致的,难道他要和朱老头同流合污?

江舟心里一阵腻味,这时纪玄又道:“公子,虞拱来寻过公子几次,不过都被仆打发了过去。”

江舟这才想起,刚才纪玄是为了给虞拱办事才一身风尘仆仆的。

“对了,他可有说寻我作甚?还有,他让你去干什么了?”

纪玄道:“虞都尉并未明说,不过,他前几日突然托属下在江湖上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未等江舟询问,他便说道:“此人名叫张佐,曾是六府台教典台中的一个书吏,不过三年前,不知为何,突然辞官,不知去向。”

“哦?”

江舟一脸好奇:“他打听这人做甚?”

纪玄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江舟并不是在问自己

虞拱找纪玄帮忙,江舟并不奇怪。

纪玄如今可不仅是江宅的管家这么简单,他在江湖中本就颇有些名声,在江舟默许下,借着江舟日渐高涨的“威名”和种种支持,在江湖中的地位更是越来越高,自发来求拜入门为走犬之人都是络绎不绝,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尤其是在江舟入圣的消息传出之后,他更是俨然有成为一方武林霸主之势。

许多事情,官面上做不了,不方便做的,他却能轻而易举。

比如在市井人海之中打听一个无踪无迹之人,即使是官府,也未必有纪玄管用。

江舟问道:“你可找到人了?”

纪玄点头道:“人虽没找着,倒是找到了些东西,正差人去给虞都尉报讯,就听闻公子醒转,仆便匆匆赶回了。”

“人在何处?咱也去凑凑热闹。”

江舟直接起身道。

钟馗功名之事,他虽然关心,但是这事他不能随意插手,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钟馗和自己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只好暂作旁观。

老实说,那位袁白燕虽然没能如他意,以貌取人,黜落钟馗,但其人风骨江舟还有几分敬意的。

说话间,纪玄便领着江舟到了一个坊市间,正好撞见带着人赶来的虞拱。

远远便看着虞拱让人把一处店铺给围了,凶威赫赫,搞得半条街都人仰马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江舟对纪玄笑道:“咱们这位虞大人还真威风啊。”

纪玄不苟言笑道:“听闻虞都尉为官作风本就是如此直来直去,虽有些粗暴,却胜在有效。”

江舟点头不语。

想起当初虞拱初见他时的态度,也知道此人确实不是个善茬。

若是压不住他,便只有被他欺压的份。

“走,咱也去领略领略虞大都尉的威风。”

说着,江舟便朝那家铺子走去。

“肃靖司办事!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江舟才走了过来,便有一巡妖卫破口大骂,就要伸手来推。

幸好边上有一人及时拉住了他,连连躬身道:“江大人!他是新来的,不识得大人!”

那大骂的巡妖位听到江大人三个字,便已脸色煞白。

要说如今在肃靖司中,谁的名声最响亮,又是被提得最多的人,必定是这位“江大人”。

即使还有人没见过,却绝对不会有人把“江大人”这三个字想到别人头上去。

肃靖司如今,只有一位“江大人”。

江舟摆摆手,没跟他计较。

肃靖司的作派,他早在初临此间时,就在那石锋身上见识过,数以千计的流民,说杀就杀,还能指望他们是什么善类?

众巡妖卫见江舟走了进来,都是一惊,纷纷让开。

江舟直入其间,看到了虞拱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大椅上,面前跪着几人。

这是一间博物铺子,书画古董,珍奇异宝,店中都有售卖。

这几人看穿着,是铺子的老板和伙计。

“虞大人好威风啊。”

江舟一来就调侃道。

“哟!”

虞拱一听这声音,屁股便如装了弹簧工,猛地蹦了起来。

本是凶神恶煞般的脸,顿时堆起了笑容:“江大人,您可仙游回来了!”

“……”

仙游?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江舟懒得和他计较,朝那店掌柜一群人偏了偏头道:“虞都尉,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江大人,您先请坐。”

虞拱殷勤道。

江舟也不客气,在店掌柜战战兢兢之中,在虞拱原先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虞拱这才笑道:“江大人,说起来,这还跟您有关。”

“哦?”

虞拱道:“是这样的,江大人您仙游的这些日子,有一位秋闱考生曾数次来司中嚷着要见大人,此人名叫郭瑜,当时某还以为是一个普通学子,谁知秋闱放榜,他竟榜上有名,且位列三甲。”

“某便觉其中有异,也是想查清此人,究竟想找大人您做什么,也好先为大人解忧,谁知这一查之下,还真有许多怪事!”

江舟想起之前纪玄和他说的过“江都大事”里,就有一桩,是在宴请高中功名的学子的鹿鸣宴上,当众以血书喊冤的经魁,在江都文坛士林闹出了诺大的风波,将朱家针对钟馗这个解元的事也压了过去。

不由问道:“什么怪事?”

虞拱道:“虞某多方查探,发现上届科考有一学子,也叫郭暇!”

“不过此人已因科举舞弊,被教典台移交提刑司问斩,属下觉得太过巧合,便继续查了下去,只是当年有关此人的案卷卷宗,一切相关物证、画押文书等,竟也都不见踪影,询问教典台与提刑司,却都是相互推脱。”

江舟听到此处,也一样是生出此案必有蹊跷的念头。

这样的情况,典型是在制造冤案,毁灭证据嘛。

虞拱继续道:“某多方查探,才找到了当年与那郭暇有关的一件事物。”

江舟道:“是什么东西?”

虞拱道:“是一卷书稿。”

“书稿?”江舟有些诧异。

虞拱道:“虞某派人打听过此人学籍乡里,却是毫无所获,当年赶考之人,竟然人人都众口一词,说与此人并不相识,甚至不知其名。”

“更荒唐的是,教典台竟说那一场科考曾发生火灾,将其中大半落榜学子的学籍文卷等都烧了,好在都是落榜之人,倒也不重要,来年再考,重新录便是了。”

江舟闻言不由道:“看来这背后的人物,来头颇大啊。”

“可这和你说的书稿有何关系?”

虞拱朝纪玄抱了抱拳,又对江舟道:“大人,是这样,其实这还要多亏纪管家,纪管家找到了当年这郭暇赶考下榻的客栈,属下找去之时,这家客栈的掌柜伙计,也是众口一词,都说未曾与这郭暇说过话,并不了解。”

“但其时,这家客栈中有一伙绿林豪杰,其中一人,竟与那郭暇颇为投机,在客栈之时,常常一起把酒言欢,纪管家找到此人,问出了些端倪。”

“据其所说,那郭暇为人,颇有几分痴意,这份痴意中,倒有七八分是在书法一道上,其人十分酷爱书法,身上曾带着一卷据说是大儒手稿,爱不释手,从不离身。”

“听说,即使是进入考场之时,也不舍放下,便是因此物,被人发现后,便告他挟带之罪,由教典台拿下,一番查证后,便定下其舞弊之罪,移交提刑司,择日问斩。”

“他死之后,因这书稿价值极高,被当时经手处理之人暗自扣下,多方辗转,流到了市面上,而那经手之人,姓张名佐,曾是教典台一位书吏。”

江舟听到这里,不由看了一眼纪玄,纪玄点点头,示意便是适才所说之人。

虞拱说了这么多,江舟也明白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看了一眼那店掌柜,对虞拱道:“所以,那卷书稿,是辗转流落到了此处?”

“正是!”

虞拱说着,朝那店掌柜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不过此人冥顽不灵,竟在此时还敢对本某虚言哄骗!”

“哼,李掌柜,若本都尉没说错,那个张佐是你妻弟吧?”

那李掌柜顿时跪在江舟面前,连连磕头叫冤:“大人啊!大人明鉴啊!”

“那张佐确实是小的妻弟,可小的也早已经有几年没见过他了,实在是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也从未有得过什么书稿啊!大人明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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