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遣公主府侍卫长赵不凡前去扬州,于神武军大营外与赵大将军攀谈了小半个时辰,然后,赵不凡自去月落湖安国县公府邸,拉了一车物事返回神都。
这是女帝的爪牙和耳目给她的回音,其中大多数都是卫长的禀报,由内卫中的“影”进行分析和汇总,最后交到女帝的手中。
影是一个极为隐秘的组织,只有区区二十余人,其中大多是些老古董,且有双重身份,替女帝掌管着终极秘密,并替她谋划天下,对抗世外道门的影响和逼迫。
影中人很神秘,外人并不知晓,就连她颇为倚重的上官婉儿也只是略有怀疑,但除了那个神神道道的铁面以外,她看不透还有何人是那神秘组织的一员。
也许,在九重深宫的某一个角落里,一个佝偻着身子咳嗽不断眼看就要行将就木的老内侍,就是影中人。
她甚至怀疑韦团儿,而韦团儿同样怀疑她,宫中人人人自危,互相怀疑和提防,而这正是女帝乐于看见的。
作为天下之主,谁也不希望手下人抱成一团,只有互相较劲,才能为她所用,而抱成一团,铁板一块,岂不是要与她对着干?
影中人也只能收集到这些,对赵大将军和赵不凡到底说了什么,他们无法得知,只能存疑,不敢妄言。
女帝不相信赵无敌会欺瞒她,但一连多日的杳无音信,就像是从人世间消失了,让她也不能不怀疑。
就在此时,小海来报,兵部尚书房遗则求见。
房老头行色匆匆,额角滴汗,大步流星,直入武成殿中,都忘记了该有的礼仪,小海刚想开口呵斥,可看那老家伙眼中怒火中烧,不由得识相地闭嘴。
“房卿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女帝问道。
房遗则吞了一口口水,强自压下心中怒火,将他求见的原因仔细道来。
神都以东五十里开外,有一片山岭,其间一条蜿蜒曲折的官道是神都通往山东的必经之路,山中只有些猎户和采药人出没,附近最近的集镇还在山道的出口处。
日前,他家不成器的幼子带人在山中狩猎,曾遇见一件奇事,有采药人告知,在一处山涧里莫名多了些尸体,远远看着其穿着打扮似乎是官差,太不正常了!
要说走山路不小心摔下山涧也说得过去,可山涧离官道尚有些距离,正常行走的过路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网另外,就算是失足摔死,未免也太多了!
他家幼子虽贪玩不成器,但好歹也知道轻重缓急,听了采药人的念叨,也无心狩猎了,便按照采药人的指引来到山涧下查看。
那些人的确穿着官差的服饰,有衙役、更多的是驿卒,死亡时间也明显不同,但他却没有搜罗到公文。一个驿卒,身上却没有公文,也没有身份牌,那么他们是来游山玩水的吗?
他知道兹事体大,立马回府告诉了老父。房遗则闻之,又结合了海东好长时间都没有音讯传来一事,将两者结合起来,大致猜到了真相,那就是并非海东没有音讯传来,而是传送公文的驿卒和差役让人半道给截杀了。
当他猜到真相的时候,浑身都被冷汗浸湿,太可怕了!朝中竟然有人刻意截杀信使,不让海东的动静传入朝堂之上,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他想禀报女帝,可却苦无证据,于是只好让幼子带着府中护院去那峡谷附近等候,待黑手截杀信使时,人赃并获。
他的幼子带走府中八名护院,都是上过沙场的老卒,另外,他从狐朋狗友中邀请了二三十市井儿,埋伏在那峡谷附近。
今日,他们果真看到了有驿卒前来,被四名黑衣人截杀,他的幼子率人出击,双方混战,太凄惨了,他们将黑衣人全歼,可己方也只剩下两人,他的幼子失去了一条手臂,另一人肚子都豁开了,最后还是死去,而驿卒同样不幸。
他的幼子将伤口简单包扎一下,从驿卒身上找出公文和身份牌,不顾伤势,立即回到了神都,硬撑着回到府中,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说完就昏死过去了!
家人不敢怠慢,将那公文和身份牌送到他的公事房,而他同样是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武成殿求见女帝。
女帝的脸阴沉地能滴出水来,太嚣张了!是谁人如此大胆,敢截杀信使,隐瞒海东的消息?
她将身份牌一看,却是来自泰州的信使,而泰州正是反贼李集聚众谋反之地,难道李集攻下了泰州城?这不可能,些许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攻下城墙坚固的州城,太荒唐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挑开火漆,从封套中抽出好几张黄竹纸,仔细看了起来。
她的脸色不断变幻,从一开始的愤怒,渐渐舒缓,最后更是雨过天晴,面带笑容,继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好,好一个赵无敌,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房遗则本是一肚子邪火,打算等女帝暴怒时请旨彻查此事,将那些魑魅魍魉给拾掇一批,借机削弱武氏一族的势力。
在他想来,此事定然是武氏一族干的,那些黑衣人不是武承嗣就是武三思的爪牙。
他没想到女帝看完奏章,竟然雨过天晴,刚刚的盛怒顷刻间烟消云散,这可超出了他的预想,也不符合他的诉求。
他不禁疑惑,那奏章中写了什么大喜事,竟然能让女帝喜笑颜开?
女帝心情大好,急于与人分享,含笑道:“房卿,赵无敌日前大军出动,一路之上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兵伐海陵,可暗地里却遣中郎将岳中奇率三千骑,千里奔袭,一举荡平反贼李集,斩首三万余,贼人尽皆伏诛,无一漏网。
这并非是赵无敌所奏,而是泰州刺史禀报的,这斩首之数还是可信的,要是赵无敌那个混蛋小子,说不得就不是三万……”
女帝本是打趣赵无敌,对于武将将杀敌的数字夸大一些,她向来是默认的。只好是能打胜仗,保住大周寸土不失,多报一点功劳也无可厚非。
可女帝提到“三万”的时候,突然打住了,而脸色也阴郁起来,越看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