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贾家何时出了这等吝啬子弟!
宁国府,孝幔飘扬,铭旌高悬,哀乐阵阵。一众奴仆身披白衣,步履匆匆,脸上多有茫然之色,贾珍之死,属实过于突然。
丧事如何办理,自有祖上传下的规矩。小管家俞禄急于表现,以求早日高升,大管家赖升被曹操敲打一番,也试图展现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二人办事尚算尽心。
曹操回府时,赖升正坐在院中躺椅上等候,手里拿着一叠帖子。
“大爷可算回来了!诸般事项皆须先行拨款方能操办,这是预算,烦请过目。”
赖升恭敬递上他拟的帖子。曹操接过后翻了翻,不禁皱眉。
他向来崇尚节俭,曾在建安十年,以天下凋敝而送死奢靡之故,下令不得厚葬,又颁发《禁碑令》曰:“妄媚死者,增长虚伪,而浪费资财,为害甚烈。”
对厚葬并不认同,赖升所拟丧礼事项,完全不合心意。
“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也就罢了,依你之意,每日竟要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念经拜佛,又要请九十九位全真道士设坛打醮。灵前还要请五十高僧、五十高道,每隔七日设奠一次,直到七七完满为止。好大的手笔!”说到最后,曹操已然气笑。
赖升犹不自知,含笑说道:“这都是老奴该做的,老爷乃贾家族长,又是朝廷三品威烈将军,佛道共佑,方显尊荣!”
听他之意,竟是此事办的漂亮!曹操笑容顿消,冷声斥道:“荒唐!僧道异路,混杂一起,不成体统不说,岂不是全都得罪!”
他担任济南相时便禁绝淫祀,可见其对佛道态度。如今转世重生,也未与鬼神交接,愈发觉得鬼神之说非凡人可知,唯敬而远之。
若非如此,堂堂大汉魏王,难道论悟性、论机缘、论福泽,竟比不得一众寄生百姓身上的僧人、道士?
赖升心下纳罕,僧道同请是当下习俗,怎么蓉大爷这么反感?辩解道:“大爷,现今京都风气便是如此,若不办的隆重大气,恐惹人说嘴,笑话府里吝惜钱财。”
曹操自有主意,怎会被他忽悠?反问道:“据你所言,如此操办便不是吝惜钱财。那我问你,这般操办,所费几何?府中有多少积蓄经得起如此靡费?”
赖升以为他是担心花钱太多,忙笑着说:“大爷放心,虽有些开支,但礼金收的绝不会少!再加上府中积蓄,不至于亏空!”
曹操听了这话心头冒火,区区贾珍一废物,难道要将宁府几代积累消耗一空不成!这老货莫非当自己是傻子?不说礼金能收多少,收的越多,将来回礼必也越多。难道别家肯白送不成!
自己今后培植势力,尚不知要费多少金银财物,现在能省一些是一些。为了一具死尸,虚抛浪掷才愚蠢之至!
曹操摇头道:“素闻今上与太上皇不同,崇尚节俭,最厌奢华。老爷丧礼若这般招摇,传到陛下耳中,是祸不是福!不妥!”
思忖一番,他决然道:“不必请僧众,只请道士便可。太爷不是在玄真观修行?你就去问玄真观要人!需要多少就要多少!每年都给他们交几千两的供奉银子,是时候让他们出些力了!”
啊?还能这样?赖升大受震撼——贾家何时出了这等吝啬子弟!压制住内心的嫌弃,为难道:“怕是太爷不同意这么办。”
“太爷不同意?”曹操盯着他:“怎么?这点小事也要去问太爷?若你能耐仅是如此,大管家之位,不如另请高明!”
赖升抬出贾敬,想让曹操知难而退,没想到曹操不吃他这套!
死猪不怕开水烫,赖升并未应承,他背后不单是他一个人,还有荣国府这座大靠山!老妈去贾母跟前一哭,贾母也得给几分面子!
赖升腆着脸笑道:“大爷,此事当真难办!你也知道,太爷一门心思修仙,对那些道士格外优容骄纵,若被他知道此事……”
“知道又如何?”曹操挥手打断:“我告诉你个法子——你私下去见观主,就同他讲,现在府中入不敷出,若银子都花去请僧道,明年供奉银子就难以为继,请他有所准备,早做筹谋。”
“这……”少了一大笔开支,赖升自然就少了油水可捞。还欲再说,却见曹操笑容玩味的盯着他,分明已看透他心思。
赖升悚然一惊,不敢多言,垂头应下此事。
曹操挥笔将此贴划掉,再揭一张,笑道:“果然大手笔!棺椁何至于非金丝楠木不可?此物纵然千年不腐、万年不朽,埋在地下,有何益处!华而不实,用之无益,只选上等杉木造棺即可!”
赖升懒得反驳了,忽然明白,贾珍死后,那个对他毕恭毕敬的蓉哥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更像是个精打细算、吝啬抠门的奸商!
“老奴知道了。”赖升无奈点头,权且应下,回头再想应对之策。
曹操将一应能省减的尽数省减,命赖升重做预算,再来禀告。赖升怏怏而退。
闲着无事,曹操举步向库房行去,想看看焦黑子办事手段如何。这是他在府里提拔的第一个家奴,时日太短,不知根底,需要继续考察。
一时能力不足无妨,但做事态度必须端正!
库房小院。
钱宝儿被赶走,俞禄又给他站台,焦黑子的地位迅速巩固。不仅得到一众小弟拥护,原来那些库房杂役也跪求收留。
焦黑子深知钱宝儿有靠山,未必不会卷土重来,所以决定趁着蓉大爷对其不满,一棍子敲死!
忙活一阵后,将众人招呼到院子里,当众说道:“我这人懂的道理不多,但是有一条——坑害主家的事,断然做不得!”
他目光扫视那些原有的杂役,冷然道:“你们既想留下,那就说说,这些年钱宝儿到底偷了府里多少东西?谁举报,谁留下!”
钱宝儿担任管事,月例不过二两银子,却有钱打点赖升,平日里穿金戴银、顿顿喝酒吃肉,好不潇洒。若说没外快,根本不可能!
一众杂役们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决定到底要不要背叛钱管事,毕竟谁都知道他舅舅可是赖大管家!
“都不想说是吧?看来都拿了钱宝儿的好处!来人!都给我叉出去!”
焦黑子年纪不大,但模仿能力极强,举手投足,倒也似模似样。
众小弟听他吆喝,个个摩拳擦掌,便要上前动手。
他们当然不是对焦黑子言听计从,而是职位有限,这些老人若留下,他们怎么办?不够分呀!
众杂役见状,心慌神乱,有人忍不住,举手高叫:“焦哥!焦哥!我说,我说呀!”
此人一开口,便如投石入湖,波澜顿起,其他人也争先恐后要举报,生怕别人先说完了,自己立不得功劳。
于是许多人所不知的旧事被频频提及:
“某年某月某日,钱管事、不,是钱宝儿!他说有几匹蜀锦发了霉,就报了损耗,实则被他拿回家去了!……”
“某年某月某日,钱宝儿说老国公那会儿传下来檀木佛像遭了虫蠹,报了耗损,其实拿去典当,卖了好几百两!……”
……
一时间,杂役们对钱宝儿的举报源源不断,都不带重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