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公馆第三栋文化部大楼里,在川岛梦子两人留下相片走了之后,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低着头,装作忙碌地工作着。
停好车刚上来的赵子悦见大厅里异常安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再看到向南倚在自己办公室门口,静静地盯着手里拿着相片的徐来。
她只好轻咳一声上前:“向南,你们这是怎么了?刚上来时正好碰到梦子小姐两人出去,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向南冷冷地看着赵子悦:“我手头还有事情要忙。”说完便扭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还不忘“砰”的一下关上门......
徐来下意识地又看了看手里的相片:他知道这是川岛梦子挖的坑,至于是谁跳进这坑里去,那她都是有收获的一方。
真是好盘算,好计谋!
可徐来知道如果从明面上拒绝他们,不将这些相片登在《兴亚》杂志上,那就是岩井英一都会对他的忠诚表示怀疑。
徐来又陷入了两难境地。
登报吧,那在上海所有抗日势力的矛头都会指向岩井公馆,都会指向自己,到时自己将会顶着残杀抗日同仁的帽子,遭到各方抗日势力无休无止的暗杀......
不登报,就更不行。这不就是告诉川岛梦子那些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来哥,这是?”赵子悦走上前问道。
“这就是昨天他们处置的抗日份子。”
赵子悦拿过他手中攥紧的相片,一张张地看了又看,只感觉胃内一阵翻腾:“把一堆白骨挂在城门外,真亏他们想得出。”
徐来夺过她手中的相片:“我去处理一下。”
赵子悦还是有些不明白:怎么昨天处置的抗日份子,今天就成了一堆白骨,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当她想再次问徐来时,发现徐来早就走了。
还是去他办公室里问个清楚吧。
打定主意后,赵子悦马上去徐来的办公室找他。
可刚下楼就碰到了原时信,他一见赵子悦,就拉住她有些神秘地凑到她耳朵边对她说道:“你知道吗?昨天他们军部捉到了一个抗日份子,徐桑被他们叫去,想诬陷他和那个抗日份子是一伙的。”
“有这事?”难怪他昨晚回来神色不对,半夜还发起了高烧,赵子悦不禁追问道。
“要不是岩井总领事和麻田君护着徐桑,徐桑肯定会被他们冤枉死的。”
“哦?”
“那可不。”原时信又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人路过,才又接着对赵子悦小声说道:“听说那抗日份子顽固得要死,不仅咬伤了麻田君的耳朵,还喷了徐桑一脸的鲜血......”
“难怪他昨晚一回来一身血腥气味,后半夜还发起了高烧......”
“徐桑真是倒了血霉。”原时信拉着赵子悦到一旁走廊处:“还好那抗日份子也没落得个好下场,影佐将军盛怒之下,放出大狼狗,咬得只剩下一堆白骨。”
“你说用你们中国人的一句俗话来形容,徐桑他就是:神仙打架,凡人受罪......”
听原信叨叨了这么多信息,赵子悦本想还问原时信几句,见洋子过来找原时信,只好止住嘴巴......
而回到办公室里的徐来,此时已经陷入深深地困顿。
自己的单线联系人张板儿牺牲,他现在就像一只孤独的云雀,落在树梢头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天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是赵子悦。
“进!”徐来将手中的相片扔到桌上,随手拿起一支钢笔旋转着。
“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赵子悦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钢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个字都不提?”
“哼,是那灵活的小胖子告诉你的吧。”
“诶,你怎么知道是原时信告诉我的。”
“他可是岩井总领事的心腹,我友情提醒你一下。”徐来趁她愣神,又重新拿过钢笔:“好了,你还是忙你的去,我得赶稿子。”
赶稿子?赵子悦的目光扫了桌子上的那叠相片:“向南那丫头不肯写?”
“你说呢?”徐来见她还没出去:“我赶完稿,等下还要出去一趟。”
“你不带上我?”
“你现在最好去跟洋子套套近乎。”徐来抬头看着她。
“明白~”赵子悦怎么不知道徐来说这话的意思:这是要她去洋子那里打探岩井英一最新的动向,免得像昨天的突发事件,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写完稿件的徐来,又仔细修改了一下,直到他自己觉得能过关了,才连同相片和修改好的稿件去了三栋的文化部......
“这个我做不了。”文化部办公室里的向南梗着脖子望着窗外,故意不看徐来。
“相片和稿件我放你办公桌上,你如果办不了,我叫其他人去做,你收拾东西可以走了。”徐来加重了语气,手指关节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眼见徐来真生气了,向南不得不服软,因为她若离开岩井公馆,就搞不到日本人的情报,那岂非得不偿失?
况且这些东西登报,也能让四万万同胞看清这些日本侵略者的丑恶嘴脸,凡事都是有两面性的。
于是向南转念一想,转过身来板着脸对徐来说道:“我马上去安排排版还不成?”
徐来本还想叮嘱她几句,可又不想她知道的太多,只是警告似地指了指她,才出了三栋文化部大楼......
吉普车行驶在去城外小农场的路上,徐来他得趁川岛梦子那帮人还没回过味来,抹去张板儿在小农场的一切痕迹......
吉普车很快就开到了城门口。
徐来放缓了速度,摇下车窗,将特别通行证递给守城门的日本士兵检查。
日本士兵检查完,递还给特别通行证给徐来。
本想摇上车窗的徐来看到城门外聚集了许多人在指指点点,他的心不由一阵抽搐,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摇上了车窗,加大油门朝小农场驶去。
他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他心里清楚那些人是在对着城门上挂着张板儿的白骨指指点点。
此时他泪水终于如泉涌般迸出了眼眶,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前面的乡间小路也看不清楚了,直到前头有村民扛着锄头,拦在他车前,使劲挥手阻止他前行,他才猛地一下踩了刹车。
“咚咚咚”车窗的玻璃敲响,徐来掏出格子手帕抺干眼泪,这才摇下车窗。
“你怎么开车的,前面是田埂子,你再往前开车就翻啰~”敲他车窗的是一位纯朴的老农,肩膀上还扛着一把锄头。
徐来点头道谢,从后背箱摸出一瓶白酒递给老农:“老伯,您拿着,这大冬天的,呡几口去去寒~”
那老农连连摆手:“这不能要,太贵重了。”
徐来见老农不收,只得又道:“我这酒不是白给的,我想请您去前面的小农场,帮我收拾收拾东西,就当是报酬,如何?”
那老农这才将那瓶白酒揣入怀中,上了车跟着徐来去了小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