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锡的震惊仅仅在眼中停留了几秒,随后便像没事儿人一样,一屁股坐在那张布满划痕的木质桌子前,对着桌上摆放着的那些酒菜大快朵颐起来...
他风卷残云般胡吃海塞着,一直吃到嘴巴被油渍沾满,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盯着站在面前的马经理,用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说道:“来,陪我喝一杯。”
此时此刻,从苏文锡那深邃幽暗的眼眸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股隐藏的绝望流淌出来…
此情此景,马经理没有选择坐下,而是依旧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伸出右手拿起尚未开启的那瓶二锅头,慢慢拧开瓶盖,给自己和苏文锡各自斟满了一杯白酒。
“叮当!”伴随着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响起,两只精致小巧的陶瓷酒杯轻轻触碰在了一起……
“苏兄,一切尽在不言中!”马经理一杯酒下肚,先前对于这地下监狱的恐惧便减了好几分。
苏文锡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着他,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两人再斟,再饮...
半晌,一瓶酒干完,苏文锡用那破旧的衣袖擦了擦嘴角酒渍:“酒很好,菜也很好,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那声音里透着与故人诀别的悲凉之意...
而此刻,在隔壁的观察室内,李士群正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当看到苏文锡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微微皱起眉头,然后向身边负责侦听的特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关闭侦听设备。
“...主任,这不合规矩吧...”其中一名特务一脸惊讶,也许他是出于职业习惯,在李士群做出命令的第一时间,并不是按令行事,而是提出了质疑...
李士群瞳孔微缩,唇角带着笑:“你说得对,是不合规矩。”
“那...”那特务看到他笑得有些诡异,一时觉得毛骨悚然,搭在军绿色耳机的手一抖,竟僵在那里...
“叭!” 的一声枪响,在这封密的观察室里回荡着,震耳欲聋。
那名特务居然头部中弹,直直倒在地上,鲜血从弹孔处喷涌而出,染红他的面颊...
李士群轻轻吹了一下仍在冒烟的枪口,仿佛对刚才那一枪毫不在意。
他目光马上转向地上那具已经毫无生气的特务尸体,向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其他特务下令道:“把他拖到狼舍去!”
听到观察室内传出的枪声,正在外面守候的张鲁心急如焚冲进房间,焦急问道:“主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士群双眼一瞪,一时气血翻涌:“这个家伙竟敢违抗命令!立刻脱掉他的鞋子,剥掉他的袜子!”
得到指示后,旁边的几名特务迅速行动起来,七手八脚地剥开了那具尸体的袜子。
当他们看到那双脚丫子时,不禁都愣住了——只见那双脚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有着明显较宽的间距……
难道说,这是个日本人?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很快明白过来。
于是,他们毫不犹豫抬起那具特务尸体,匆匆赶往狼舍……
一直跟随李士群多年的张鲁此时气愤道:“涩谷简直太不把我们七十六号放在眼里,竟然连监狱里也要安插人手!”
观察室里突如其来的枪声,犹如一道惊雷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瞬间惊动了单人监狱中的苏文锡和马经理二人。
“……苏兄保重!”马经理心中暗自思忖着,尽管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有人开枪,但他很清楚监狱绝对不是久留之地。
然而此刻的苏文锡却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迷离凝视着旧木桌上那早已冰冷的残羹剩饭。
突然间,只听得 “咣当!咣当!” 的声音接连响起,原来是桌上的盘子、杯子和酒瓶纷纷碎裂在地,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马经理惊愕地望向苏文锡,只见他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鲜血从指尖不断滴落...
“苏兄!”马经理愧疚,他刚走到铁栅门口,苏文锡突然冲到他身后,一胳膊肘紧勒住他脖子。
马经理两眼一黑,几乎要昏厥过去时,喉咙只感觉一松。
“咳咳咳!”马经理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缓了缓神,扭过头直视着他:“苏兄...你...”
苏文锡两手颓然下垂,他眼睛盯着自己那双露出脚指的布鞋:“...放心,只要他们平安,我可以一个人扛。”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结...
“...那我先走了,保重。”电光火石之间,马经理趁着这空档,赶紧夺门而逃...
只有苏文锡握着滴血的手掌,站在原地腹诽道:“你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如果我再翻供,我的家人就难以保证安全吗?”
然而,他内心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已是无路可走。
但是他对马经理多年了解,马经理绝对没有胆子往自己的保险柜里栽赃。
那么,在他背后操纵一切的人一定高深莫测……
罢了,自己现在既已失去自由,又即将面临死亡,还是好好地过完人生的最后时光...
也许只有死死咬住叶锦元,才能够保证自己家人日后永久的安定……
想到这里,苏文锡用力撕开自己的衣襟,手中立刻多出了一根破布条...
他小心翼翼将手掌伤口用破烂布条包扎好,然后又躺回到那张破旧不堪的木床上,抬头凝视着头顶上方的通风口,那一束飘浮的灰尘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异常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