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傍晩。
虹口区,傅攸庵府邸大门口。
两侧的大梧桐树梢上,蝉不停的叫着:知了,知了......
昔日车水马龙的府邸,如今却是门庭冷清。
只有一个精瘦老头,手持着竹制大扫帚,在清扫着大门口的垃圾。
抬头望去,那块写着黑漆金字“傅宅”的牌匾,歪歪斜斜的,没有人去扶正固定住它,任它一副随时都会掉落下来的样子.....
精瘦老头扫完地,直了直腰子,又反手捶了捶发酸的后背,这才步履蹒跚进了宅内......
这时几辆黄包车过来,下来七八个黑布对襟短褂的壮汉,只有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穿灰色立领西服。
“主任,您其实不必亲自出马的。”说话的正是吴四宝。
而中年男子松了松立领领子:“先礼后兵。我们来是收购股份,不是打打杀杀。”
吴四宝虽未完全领会他的意思,但还是按他的要求去执行.......
李士群示意吴四宝跟自己进去,其他人伺机再动......
自从傅攸庵出事后,他的那些姨太太们,都趁乱将府里值钱的东西拿走多少是多少,然后做鸟兽散。
现在在府里只剩下傅夫夫和那几个翻不起浪儿女......
年长的精瘦老头见李士群两人过来,仿佛心照不宣的带他们进了内院。
看来这精瘦老人已经被人收卖了,难怪大晚上的,在门口扫地,原来是在等着李士群一行人过来......
后院的佛堂里,一名老妇正跪坐在佛像前颂经祈福。
她手中转动着的佛珠突然断了线,一下子散落到四周......
“夫人,有客人来访。”精瘦老者垂手而立,身体微微向前倾着,显得对这位老妇毕恭毕敬......
“这么晚了,来的是哪门子的客人?”老妇缓缓起身,又弯腰将佛珠一颗一颗的拾起来,用手帕包裹好,小心揣入怀里,才出了佛堂......
前厅,精瘦老者给几人上好茶,便退至门外站着。
“傅夫人,我们来,没有恶意,是想收购你丈夫名下的那几个银行的股份。你开个价,我们好商好量。”李士群按住吴四宝正要拔出枪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老妇笑了,笑得脸上的褶皱更深了:“好商好量?李主任,他在世时,可没少给你好处,而今,他刚走没多久,你们就来打我们孤儿寡母的主意,你们不觉得虚伪么?!”
李士群有些恼羞,按捺住想杀人的冲动,淡笑道:“夫人,我们来,还能给你些钱。要是井上日昭那帮浪人来了,恐怕你们这里会血流成河!”
“李主任,你这是在威胁我?”她这话一出,手杖重重一顿,从四周涌出来一群手持棍棒的护院,那几个为首的应该是傅攸庵的儿子们.....
“是善意的提醒!”李士群拿起面前的茶盖,又“咣当”一声重重放下去:“四宝,我们走!”
吴四宝懵了:这就走了?
可既然上司有令,他也不敢怠慢,只得跟在李士群身后出了府邸......
“主任,您怎么...是要放弃?”吴四宝迟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李士群转身指着他:“放弃?哼!这死老太婆,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四宝,看来只能上手段了!你拿着这几份股权转让书进去!”
“是!主任!”吴四宝一听李士群要他上手段,他就一脸兴奋。
他很喜欢自己将人逼上死角,看别人那种生无可恋,死又死不成的窘迫......
李士群一人坐在防弹车内,眼睛却是看向傅宅院外的大梧桐树下,感到莫名的烦躁......
不一会儿,傅宅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那“啊啊”的凄厉惨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没过多久,声音转小......
坐在车里的李士群掏出棉制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流下的汗珠,他清楚吴四宝的手段,却不想亲眼看到里面的血腥.....
很快,吴四宝拿着签订好的股权转让书跑了出来,递给车内的李士群。
李士群才不会管这转让书合不合规矩,这只不过是必要的流程,到时人家一看是日本人参与在其中,那还不睁一只眼通过?
想到这里,李士群心情顿时大好,这个周末,总算可以跟义父晴气庆胤、岩井总领事交一份完美的“投名状”.......
“四宝,处理干净,千万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李士群示意张鲁开车先离开.......
吴四宝腰一躬,马上又折回院子......
“加快进度!将这里打扫干净,等会儿警局的人马上就要勘验现场,出了纰漏,你们知道规矩的!”
特务们井然有序,分工而行.....
看到现场伪造成了傅攸庵的家人们,为了争夺家财而互殴致死的景象,吴四宝嘴角一咧:“兄弟们!撤!”
夜已深,月光依旧如水,照在院内东倒西歪的尸体上,像一幅人间炼写实图.....
次日清晨才有人路过院子,闻到了里面飘出来的一阵阵血腥气味,才好奇推开虚掩的大门,看到里面血淋淋的尸体,吓得连连后退.......
接到报警电话的伪警局警察,一听是前上海市长家里发生了惨案,马上向伪局长周宇汇报情况......
周宇思忖良久:“等半小时出发。”
“这?”小警察不懂,僵站在那里。
“命案发生在虹口区,虽说傅家是中国人,但日本人辖区的命案,我们去早了,不合适。”周宇双腿搁在办分桌上,身体后仰着一摇一摇的,红木靠背椅不停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小警察哈腰点头:“局长,我马上通知下去,半小时出发。那您?”
“笨蛋,重要人物都是最后出场的。”周宇停止摇晃椅子,站起来走到小警察面前,伸手就给了他脑袋一记暴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