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很清楚,阿爹比不上三叔,可能也没有五叔有潜力,但是四叔还是比得过的。
旋即,她又苦恼的低下头。
难怪夫君一开始欲言又止,并不是很想点破这件事,后来语气之中也颇多几分无奈,原来是因为这事兜兜转转,多半都是谢家的内斗了,说出来自然给谢道韫平添一份担忧和苦恼。
“余一开始也有些犹豫,不过这些早晚你都要知道,所以告诉你自然更好。”杜英摸了摸谢道韫的头。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隔空博弈,杜英大概也已经知道了谢家,准确说是谢安的选择。
显然关中就是谢安为谢家准备好的另一个篮子,谢奕能够留在关中,以及谢道韫能够和杜英成婚,这背后都是谢安的默许,甚至是有意推动。
甚至谢安就是需要谢家这一代人,乃至于下一代人,对立起来,谢家的内斗越是凶狠,越容易得到这一方势力的信任,自然也就能往上爬的更快。
事到如今,谢奕已经是关中一路偏师的主帅,而谢玄也受到了杜英的重用,打出了自己的威名,谢安的算盘显然全部都落在了实处。
当然,这也是因为杜英本身就不会浪费谢家父子的才能,否则他也不可能让谢安如愿。
谢道韫叹了一口气:
“妾身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天下之争,牵扯到千万百姓,牵扯到无数人生死,一家一户之对立和割裂,在这千千万万人的生死之中,又算得了什么,甚至是很多家都有的问题······”
“但是这终归是你的娘家。”杜英轻声说道,“余的心中再怎么大公无私,也不可能真的没有一点儿偏差。现在真的牵扯到了谢家,余还是期望你能知道来龙去脉。
到时候真的有不忍见之事,你若怪我,我也坦然受之。而若有可能的话,余自然也会尽力让所有人安然无恙。”
杜英也是一个寻常人,又怎么可能真的铁面冷血,什么都不顾。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打算成为一个真正意义的铁血枭雄。
或许那样,得到天下的速度会快一些,毕竟杀戮和死亡、残忍和无情才是最快可以征服一方的手段,但是这只是征服,不是信服。
杜英需要,一直都是百姓景从。
所以他不会对关中百姓实行过于严苛的制度,甚至还愿意给氐人和羌人一条活路,现在自然是也会顾及到谢道韫的感受。
“夫君······”谢道韫看向杜英的眸子中,已泛上脉脉情意。
杜英没有犹豫,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书房外,晚风吹卷,树叶沙沙。
半掩的窗户被“砰”的一声关上。
接着便可以借助烛光看到两道贴合的身影,微微颤动。
站在书房外的疏雨,无奈的拍了拍额头,现在这两个人真是越来越······
接着,她便看到一道身影仍然维持不动,另外一道身影却缓缓的滑下去。
疏雨也不是没有经验的人,甚至脑海之中已经浮现出来里面的画面,正想要举步离远点,免得自己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便听到房门“吱”的一声打开。
接着,杜英探出来一只手臂,把她拖了进去。
“诶诶?”疏雨发出惊呼。
“你家谢姊姊不方便,辛苦你代劳一下。”杜英笑道。
回答他的,是疏雨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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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夜色已深。
谢奕站在议事堂上,看着象征着王师的小旗帜插在沙盘各处。
王师斥候这几天已经把周围“掘地三尺”,甚至还收复了很多只剩下一些流民的县城村寨——也就是沙盘上的旗帜所在——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南阳城中守军的去向。
因此几乎可以断定,南阳的羌人,重返许昌,一去不回,走的干脆果断。
“从南阳北上许昌,大概是为了接应姚襄?”一名参谋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潼关的战报已经送了过来,姚襄渡过大河前往河东······不过话说回来,显然姚苌是不知道此事的,因此北上也说的通。”
“不守南阳而直接丢下城池返回许昌,会引起我军追杀,军队之慌乱,恐怕更甚,姚苌之前的种种举动说明,其也不是这种胆怯畏战之人。”
“或许是因为权翼已经预料到了我军在不知是不是有诈的情况下不敢追杀?我们审问俘虏之后得知,权翼虽然是汉人谋臣,但是在姚家颇受尊重和重视,据说此次撤军便是权翼主张的,对此,姚苌只是照做,甚至都没有办法表示反对。”
“既然如此,那我等更可以认为,其中可能有诈,但或许权翼之图谋,并不在我们。或许权翼已经猜测到了从熊耳山前来的羌人被我们发现,因此知道南阳坚守下去的意义也不大,不是便宜我们,就是便宜大司马,所以还不如拍拍屁股走人。”
“你这样说的他们走的很潇洒似的。”有人吐槽道。
众参谋都忍不住发出笑声。
说到底,南阳之战是打了一场胜仗,因此大家的心情还是颇为舒畅的。
不过谢奕回过头,看向他们:
“所以羌人如此仓促的前往许昌,单纯只是因为害怕我们,或者并不想付出太大的伤亡么?”
俨然,这并不是羌人和氐人一贯的性格,他们大概更喜欢先狠狠地在敌人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因此谢奕相信,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单纯的只是让姚苌撤兵,姚苌不见得就会听从权翼的话。
那么原因在哪里?
一名参谋凝视着沙盘,突然间嘴唇轻轻颤抖着说道:
“返回许昌,该不会是为了绕开南阳和淮西之间的群山,直接从汝水和颖水南下淮南吧?”
众人顿时震惊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淮南的王师,有没有做好准备?
并且孤军深入,羌人到底是会把淮南闹一个底朝天,还是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谢奕也露出震惊神色,疾步行到沙盘前,注视着上面的标注:
“可能,有可能······”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门外就骤然响起仓促的脚步,而“咚咚咚”的鼓声,更是让议事堂上的众人都露出惊愕的神情。
这是敌袭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