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盯着枫的眼睛。枫的黑眼珠里映出了立夏的倒影，立夏甚至都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担忧。
枫心中的喜悦像泉眼里的泉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露出带点羞涩的笑容。他上前拉住了立夏的手说：“立夏，我知道哪里有好看的花，跟我来。”
立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跑了起来。
还是那条去后山的路，这条路，从去年的夏末走到了初冬。今年还没太来过。
清凉的河水轻柔地冲刷着脚面时候，立夏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两人牵着手小心地淌过河。
“立夏。”枫晃了晃牵着的手。
“嗯？”立夏抬头望向他。
“我以前身体里住进了一只恶灵。”枫把头稍向另一边转过去，不让立夏看他的眼睛，用余光瞟了她一眼，看见立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赶紧安慰道：“别怕，最近他被赶跑了。”
立夏吃了一惊，他竟然还记得恶灵的存在：“那恶灵完全没有了吗？”
“嗯。”枫点头，“虽然他会告诉我哪有好吃的，哪里会有有用的东西。但是我还是很讨厌他。”
“为什么？”
“因为他不喜欢你。所以我就讨厌他。”
立夏想起那个恶灵用看垃圾样的眼神看着她，原来他竟然还知道她，难怪了。
“那你现在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枫摇头，拉着她向着大树方向跑过去。
她在这棵大树下度过了刚来的那段彷徨的时光，这里就像一片净土，暂时让她隔绝于这个残酷的世界。因着枫的陪伴，让她没有崩溃，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没做停留，枫拉着她继续朝前跑。
立夏看着他的侧颜，还是那个枫，但又不同了。好像年龄变小了几岁，以前像个小大人一样成熟，现在脸上是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或许这才是15岁的孩子原本该有的样子。
两人一口气跑到了陷人地边缘。
“这里是陷人地，要小心点。”枫认真地嘱咐她。
立夏点头，她知道枫要带她看什么了。
“那些花好看不？”枫指着那一池塘盛开着的花瓜的花，目露骄傲，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好看。”立夏点头。
“我去给你采几朵。你在这里等我。”枫怕她乱动，还认真的吓唬她：“这里是陷人地，一不小心踩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真的。”
立夏撑着笑脸点头：“嗯。我记住了。我跟着你一起去，绝对不乱走，好不？”
“唔……”枫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说：“行吧，那你得跟紧我。”
好像是对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舍不得责骂，有点无奈。
立夏点头。空着的手挡住眉眼，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他忘了她们一起来挖花瓜，忘了花瓜支撑他们过了没有肉吃的时光。但他却记得她，记得她喜欢花。
两人绕了一大圈，找到了那条能进池塘的小路。
走到池塘里，枫刚要摘花。
立夏拉了他一下：“枫二哥，咱们把花根挖出来，试试看能不能种在后院里。”
“好。那样花就不会很快干枯了。”枫欣然应允。
两人挖了十颗，都是选了开得最漂亮的花朵，这些根下面已经有小小的花瓜了。
立夏用塘泥把花根包裹好。
两人小心翼翼地抱着花瓜株往家走。
勇背着手，在帐篷前来回地踱步，看见他们回来，快步迎了过来。
“枫，你醒了，现在怎么样？”勇略搓了搓手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看来他听说了。
枫摇了摇头说：“不认得。我要去种花了。不然再过一会儿，它们就会死掉了。”
勇心中一紧，赶紧对身边的侍卫说：“去找二哥身边的小童，让他尽快过来看一看。”
“是。”侍卫立刻跑了。
枫对立夏新建的帐篷很熟稔。到了后院，在篱笆边选定了一块位置说：“立夏，就种在这里吧，挖一个大一点的坑，这边搭块石板，就像你说的桥一样。这边再种一棵可以结果子的树，你可以在树下躲太阳看花。”
立夏有和他说过，这些花要是种在帐篷后面，再在上面搭一座小桥，那可就太美了，秋日里可以坐在池塘边上赏花。
立夏用指腹抹掉眼角的泪滴，点了点头。
两人开始挖池塘，因为有了木尖和石锨，还不算太难。
水和毛毛也来帮忙。
“枫二哥，他是水。是井的弟弟，就是住在咱们家帐篷前面的。他和你学习编筐编席做梳子。他应该叫你师傅，但他不听话，老是叫你的名字。你还记得他吗？”立夏给枫介绍水。
枫摇头。
“那这个呢，这是你亲自拿肉换回来的。她叫毛毛。”
枫再摇头。
“那勇七邦主呢，是林大哥的好朋友。你叫他勇哥。”立夏指了指还站在帐篷前的勇。
枫凝着眉仔细想着。
“那大哥呢，林。你还记得吧。”
“嗯。”枫点头：“我大哥呢？”
“他带着交易队去锦城的夏市了。”
“哇，那大哥一定会给我换蜜瓜。立夏，蜜瓜可甜了，等换来了，我把我的那份也给你吃。”枫高兴起来。
立夏再度泪崩，她抱了抱枫说：“枫二哥，谢谢你。”
枫不好意思地从她怀里挣脱了，脸红红地说：“得赶紧挖，不然花会死。”
小童来了，看了看枫，看不出来什么。加入了挖塘的行列。
勇无法，看了看天，忽然不想再去父亲的帐篷了，他也加入了挖塘的行列。
几人挖了大半天，终于是挖了一条弯弯曲曲有十米来长，2米宽的塘，中间有一段挖得宽了些。塘挖得并不深，也就到人的小腿。
水和勇用石缸灌水，只有他俩力气大。
其他人等水灌满后，开始栽种花瓜。
池塘挖的长了点，十株花，种在里面稀稀落落的。
立夏想着过几天再去挖点，或是种点别的在里面。
晚上割了把刚长了巴掌长的韭菜，炒了韭菜炒鸟蛋。再炒了白菜片。炸萝卜丸子。萝卜炖兽排骨。煎了条鱼，青菜卷烤肉。
满满当当做了一桌子菜。
勇好久没有回来这里吃饭了。干了大半天体力活，看着这一桌子几乎没见过的饭菜，闻着香味，口水分泌，快流成河了。
自从前祖巫出事以来，这是他过的最悠闲的半天了，他都忘了当个普通人是这么的自在快乐。但他心里赶紧打消了这种念头。
他要强大，更强大。才能护住身边人。
立夏睡前在石板上画上了小人站起来了。
再有5天，就到了每个月部落市集开市的日子了。勇过来和他们说，他们也可以去参加市集。
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毛毛和水的心都要飞了，有一种白天等不到夜的黑的急迫。
毛毛还是打算做老本行，用吃食交易。
为此她提前一天往后山跑了很多趟，采了许多种青菜。再从自家的菜地里也摘了不少。肉片肉块准备了不老少。就等着明天大显身手。
立夏和枫也被他俩的热情感染了，去后山的河里抓了五条大鱼。
立夏让枫去石器厂订制三个小矮缸。枫有点排斥一个人出门，或者说他一点也不想离开立夏，看着忙碌的立夏，又不想让立夏不开心，硬着头皮去了。
三口缸搬回来之后，立夏帮着毛毛把鱼块和肉块提前炖好，这样第二天只需要加热就可以了，能节省时间。
最后一个缸明天早上煮上一锅水，再打散几个鸟蛋倒进去，切点青菜丝，做个鸟蛋汤。
为此还和木器厂订了20个木碗。
缸和碗都是用做好的吃食来交换的。其中炸萝卜丸子和萝卜丝肉饼最受欢迎。
本来是叫莱参的，但是立夏习惯性地叫萝卜，于是大家也都跟着叫萝卜。
水编了许多草鞋。他找到了更简单编草鞋的方法。为此还找木器厂的匠人帮他做了一个工具。就是一个长方形木头块上钉了几根木齿。
把四根长草缠在那些木齿上，用力拉紧，把草搓成麻花样，再像波浪一样穿过这四根长草。草要拉紧实。鞋底编成之后，上面直接系草绳做鞋带子，非常简单。水一天能编五双草鞋。
他这几天夜以继日的编，已经编了30双了。
6月第25天，广场前鼓声响起。市集开市了。
水和枫先去市集占了最里面的位置，一口气搭了四个灶。
枫边垒着灶台，边望向市集入口。直到立夏和毛毛拎着筐走过来才安下了心。
灶台垒好后，把火生起来，一个灶台上面架上了红烧肉的小缸，一个是鱼块的小缸，还有一个是准备做鸟蛋汤的缸，里面装的水。最后一个灶上面架了青石板，毛毛坐在青石板后面，等火烧起来，青石板上有了温度之后开始熬油脂。
立夏把今天早上刚刚从地里拨出来的萝卜还有割下来的韭菜摆在石台上。旁边是水的草鞋。
他俩人共用一个石台。
油脂嗞拉爆烈的声音和香味吸引了许多人。
一些小孩子凭着个头小，身子灵活，很快就挤在了前面。
“毛毛，我要吃烤菇。”第一个小顾客已经站出来了。他上个月吃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他阿娘不肯给他做。
“你拿什么换？”毛毛抓了一把切成片的蘑菇放在板子上，拿着两根木制长筷子，翻动着。
“我有果子。这是我昨天晚上去摘的。”他把小手伸出来，手里握着几根土黄色的弯曲的果实，乍看之下有点像鸡爪子，又有点像汉字“万”字。
“这是啥？能吃吗？”毛毛有点嫌弃。但是立夏教过她，第一个生意不要弄黄，对意头不好。
“能吃的，这个是我爬到树顶才摘下来的，其它的还没熟呢。”小孩子急忙说。
“好吧，那给你换了。开张要吉利。”毛毛说。
小孩子不懂啥叫开张吉利，但他听懂换了。顿时眉开眼笑。
毛毛接过那一把果子放到后面的筐里。蘑菇烤好后装在小木盘里递给他。
“吃完要把盘子还给我。”毛毛递了根木签给他。
小孩子连连点头，就站在石板前开吃。
这时石缸已经慢慢开始加热了，鱼和肉的香味都散了出来。
一些大人也都凑了过来，他们盯着肉。
鱼不是太感兴趣，因为他们自己也抓来吃过，不好吃。
肉还没热，水的草鞋已经开张了。
有人用一只活水鸟来换。
和他们捉的那只不太一样，这只更小一些。
水给了那人两双草鞋。
“如果你还能捉到母的，我可以拿席子跟你交换。你到勇七邦主的住地找我交换。”
那人同意了。水把水鸟用兽皮绳捆住脚拴在了石板旁。
切了点菜混着清水喂它。
太阳才跳出地坪线，热情的部落众人已经拥进了市集开始交换了。
立夏看大家能应付，就想着去转转，看看部落里其它人有什么新鲜能换的。
枫立刻走过来牵起了她的手。
枫现在比立夏高了两个头，但是他去哪都要看看立夏，立夏有一种牵着一个小朋友的错觉。
其它摊位上的东西，大多是磨尖的骨头，晒干的菜，晒干的菇，或是新鲜的菇。比较特别的是有人交换磨好的骨针，后面还打上了孔。
立夏用萝卜交换了所有能看到的菇。
这种带回来的菇类，应该都是可以吃的。他们现在一般不会跑太远，附近的山上没有菇。
用红烧肉交换了骨针。
在一个摆满了各种果子的石板上，看见了类似杏的果实。但又不太像。
是一个壮汉在摆摊位。
“他的果子都是酸的苦的。“一个小孩子快速地跑过，还发出了略略略的声音，气得壮汉随手抄起一个果子就扔了过去。
没扔住小孩子，扔住了旁边的路人，惹来一顿骂声。
“我想要整棵树，根系要完整，你要什么交换？”枫拿起那颗杏问。
“这树在两个白日远的小川山上。”壮汉开始抬价了：“这树有这么粗这么高呢。”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有他半个怀抱粗，得有三米高。
枫和立夏看他表演，都没有搭话，他停了一下说：“一缸炖好的肉。”
他指了指毛毛的摊位。
有人交换了一木碗五花肉，正用木签叉了一个来吃，那肉块在木签上晃晃悠悠，颤颤巍巍的。可以想像到这得有多软烂。是不是一进嘴里就化成汤了。
他吸溜了一下口水。
这一缸肉用了得有20斤生肉。
他们因为井、冰还有林的份额也分给了他们，勇也会经常补贴，不然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肉。
“一石锅。如果换的话，直接拿到勇七邦主的住地来换，要根须都在，能种的活。”枫说完拉着立夏继续逛。
一石锅也得有三四斤肉。
“我也能挖，一石锅肉就行。”一个细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呛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