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和郑琳琳兴冲冲地推着自行车回来，隔着老远王金枝就嗷嗷大叫着朝她喊：“二丫！二姨有手机啦！”
连心偷摸把脸转过去抿着嘴笑。王金枝高兴过头，早就忘了连心跟她说过买手机的时候连玉也在场。
这搁平时连玉还不知要怎么在王金枝面前搞怪呢，偏偏今天连玉也兴奋得发疯，恐怕她都没听清王金枝喊的是什么，只知道喊的是她，于是她就朝王金枝使劲摆手，兴奋得宛如他乡遇故知，“二姨！我们全卖完了！”
连心听说都愣了一瞬，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啊，五十杯奶茶都卖完了？也太畅销了吧？
“就跟不要钱似的，好多人两杯两杯的买，我都怀疑是不是卖便宜了。”郑琳琳告诉连心。
“是有点卖便宜了，汽水还五毛钱一瓶呢，不退瓶七毛。”连玉站在摊位后边数钱，一张一张把钞票捋顺叠平整，“明天就换小一号的杯子。”
连玉把钞票一张张拿在手里对着光亮处照。这可是她亲手赚的第一笔钱，虽然五十杯奶茶的净利润才区区二十五块钱，但这几张钞票在连玉看来每一张都长得眉清目秀的，看着比大团结都招人稀罕。
“钱可脏啊，二丫你可别亲。”王金枝笑着打趣她。瞅瞅，老王家姑娘就是有能耐，二丫这么小的丫头说赚钱就赚着钱了。
连玉还沉浸在片刻功夫就赚到手二十五块钱的喜悦里，说话都飘：“钱哪儿脏了，钱多好啊，恨不得天天赚钱。”到底吧唧一口亲上去了。
“说好了合伙做生意的，这钱有我一半吧？”郑琳琳扭扭捏捏问连玉。
连玉顺着郑琳琳躲躲闪闪的目光看过去，马路对面有人摆摊卖磁带，兼卖各种贴纸和画片儿。摊主的自行车轮子上倚着两张大大的海报，一张是月野兔，另一张是戴着面具的佐罗。
“现在还不是分钱的时候。”连玉赶忙把郑琳琳未能出口的说辞堵住，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郑琳琳这个败家玩意儿手里留不住一个钢镚，成天就想着嚯嚯钱。
郑琳琳撅起嘴巴不乐意，“为啥啊？昨天你还跟我说赚了钱就分红呢。”虽然她把二十块零花钱全都贡献出来本意不是为了分红吧，但连玉也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还没回本儿呢你就想着乱花了。”连玉哏咄她。
昨天说是她们俩合伙卖奶茶，可连玉兜儿比脸都干净。她又不吃零食也没别的花钱爱好，有需要时都是直接跟连心张嘴。连心就比照着郑琳琳也给了连玉二十块钱，且把丑话说在了前头：“随便你们俩怎么折腾，赔了可不许哭。”
先头还怕钱不够用，连玉都不敢跟养牛户买太多牛奶，光30斤牛奶就花出去24块钱，后来试做的时候浪费了差不多5斤，可把她和郑琳琳给心疼坏了。连玉跟郑琳琳说纯利润25块钱那是没把那5斤算到成本里，要是算上的话，50杯奶茶不多不少她和郑琳琳一人赚10块，可不还没回本儿呢嘛。
“明天咱们把所有的钱都用来进货。”连玉信誓旦旦地给郑琳琳画饼，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肯定比今天赚得还多，然后一天比一天卖得多赚得也更多，等开学你就有钱买随身听了。”郑琳琳吵吵着让郑爸给她买随身听有一段时间了，可惜她这学期成绩稍有下降，期末考试掉了三个名次，请求被郑爸无情驳回。郑爸还拿随身听当胡萝卜吊着郑琳琳，说是她开学之后月考成绩有进步才给她买。
果然郑琳琳一听到随身听三个字眼睛都亮了两个度，迷迷瞪瞪就要过马路去对面。
连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问道：“喝多了？干啥去？”
“我刚才看见了，对面有人卖随身听，我先去看看。”郑琳琳还想拉着连玉一起去。
幸亏这个时候顾客多起来，连心和罗明俊都忙得不可开交，连玉顺势把郑琳琳留下来帮忙收钱，她跑去给王金枝和李成帮忙。
红姐烧烤店虽然卖着连心的卷饼，但也有顾客偏爱罗明俊的烧饼，所以店里的伙计每天总得出来几回帮顾客买烧饼。次数一多，店里忙的时候伙计就站在门口喊，罗明俊做好之后再给送过去，他忙的话就由连玉或者郑琳琳去送。
郑琳琳给店里送完四个烧饼回来，神秘兮兮地把连玉拉到一边，小声跟她嘀咕：“我有个好主意告诉你。”
连玉忙把耳朵凑到她嘴边认真倾听。郑琳琳虽然神经大条，但经常有神来之笔。比如奶茶，就是连玉从她那个卖高乐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提炼出来的金点子。
“我刚才看见烧烤店有好几个大冰柜，有一个还是空的，咱们能不能让大姐去跟老板商量商量借来用？”郑琳琳认真地说。
她们今天只卖50杯奶茶，田好好家里那台小冰柜还能装得下，明天加量之后该怎么办呢？这个问题俩人谁都没考虑过，郑琳琳也是在看见那一排冰柜的时候电光火石间才想到的。
这真是一个无比重要且迫在眉睫的关键性问题。连玉望着烧烤店的大门犹豫，红姐能同意借吗？听连心说过跟红姐打交道的经过，连玉总觉得这个红姐是个城府深、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毕竟无商不奸嘛。再一个连玉不知道贸然上门借冰柜会不会影响家里的卷饼生意，拿人手短，连玉宁可少赚钱也不愿意连心被人拿捏。
“等回家问问大姐再说吧。”其实连玉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晚上收摊回到家，连心洗脚的时候郑琳琳怼咕连玉，示意她有话赶紧说，别耽误她赚钱买随身听。
连玉清了清嗓子，十分严肃地对连心说：“大姐，我想跟你借钱，明天去买个冰柜。”
郑琳琳猛然抬头去看连玉，“不是借冰柜用吗？咋就变成买了？”不对，连玉说的是借钱买冰柜，又要好大一笔支出！
“琳琳赚钱只不过想买个随身听，你倒好，张嘴就要借钱买冰柜，想一出是一出。”连心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连玉一看就知道连心没想到奶茶的冷藏问题，本来已经趴到被窝里的她一骨碌爬起来，认认真真地对连心说道：“不着急不行啊，我们明天少说也得做二百杯奶茶，没地方冷藏。”
连心恍然大悟，原来连玉不是急功近利地要给家里添置电器啊。这个要求很正当，应当满足。她想了想，说：“那明天上午我去三百买台新的吧？”
连玉和郑琳琳大喜过望！还以为大姐会再去旧货店淘个二手的呢，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买一台新的回来。
“主要是怕二手的用不住，天天修多耽误事儿，干脆一步到位买台新的。”连心笑着说。她喜欢去旧货店买东西一是因为那里物美价廉，二是因为从前穷买不起新的。现在手里钱够了，冰柜这种一天24小时工作的电器自然是买新的更划算。
“买个大的，越大越好，这样就不怕没地方放奶茶了。”
“大姐买那种两个格的，我爸店里那台就是两格，小的那边能单独打开，省电。”
她们俩兴奋地议论个不停，连心打着呵欠催她们俩快点睡觉，明天可有的忙呢。
第二天上午肉夹馍收摊之后连心把罗明俊叫上去买冰柜，连玉拉着郑琳琳去逛街。
“你到底想买啥啊？再逛下去大姐他们都到家了。”郑琳琳跟在连玉屁|股后头抱怨。
连玉望着满大街地服装店叹了口气，“还是买点吃的拎着吧，总不能空着手上门。”
郑琳琳一头雾水地跟着连玉转，“你想上哪儿啊？还得送礼。”
“我问你个问题呗。”连玉笑呵呵地逗弄郑琳琳，“冰柜买回来之后你打算怎么用啊？”
“冰柜能咋用？插上电把奶茶放进去就行了呗。”郑琳琳愣头愣脑地回答。
连玉点点头，揽住她的肩膀继续问：“然后晚上你再把奶茶从冰柜里拿出来带到夜市上卖，是不？”
郑琳琳点头，这不是废话吗？
“如果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只管打开冰柜卖奶茶，不用天天从家里往夜市上倒腾那么麻烦，你干不干？”连玉神神秘秘地问郑琳琳。
“干啊，为啥不干？那样多省事儿。”郑琳琳连忙抓着连玉问到底是什么省事的办法。
连玉一拍她的肩膀，故作玄虚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起早烧烤店没客人，红姐都是坐在柜台后边盘前一天的账。店门敞开着，塑料门帘一掀走进来两个半大的孩子，红姐眼皮一抬，哟，这不是熟人嘛？
“红姐，忙着哪？”连玉嘴甜地打招呼，随即把手里拎着的桃酥、江米条和槽子糕放在柜台上。
郑琳琳最怕红姐这种涂脂抹粉的成熟|女人，只管站在连玉身后朝红姐微微一笑。
“哟，哪阵风把二小姐吹到我面前来啦？”红姐一手撑额，熟稔地跟连玉开玩笑。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认识没两天呢，胆子倒不小。红姐敢打赌她来这里的事连心不知道。
连玉嘿嘿一笑，想装出一副憨厚的模样来，却不知她天生没长那张憨厚的脸，刻意这么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装蠢。
红姐从塑料袋里捻出一根江米条嚼得嘎嘣脆，其实心里快被连玉笑死了，面上却不动声色，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求人办事难啊，好在连玉有过不止一次经验。她开门见山说道：“是这样，我想租您店里一点地方放个冰柜，不知道行不行？”
红姐又捻出一块桃酥来，咬一口就放了回去，一看脸色就知道嫌太甜，“冰柜？你装奶茶用的？”昨天晚上连心给红姐送了两杯奶茶尝鲜，别说，她还挺喜欢那个味道的。
连玉忙不迭点头。
红姐挑挑眉毛，她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就这个？难为这么大点儿孩子能想到拎着东西上门，怪懂事的。一张嘴就说租，没有打着连心的旗号出感情牌，即使买卖不成也留了后路，真是个人精。
红姐越看连玉越觉得喜欢，可是喜欢不能当饭吃，她直截了当地告诉连玉：“我这里地方小，不外租。”
“放门外也行，电费我出。”连玉急忙找补，来的时候她已经脑补过会被拒绝，把冰柜放在门外就是她准备的第二套方案。
红姐咧嘴一笑：“放门口谁给你看着啊？丢了我可不管。”
“我可以把冰柜放我姐摊位上，她给我看着。”连玉急忙甩出第三套方案，“等收摊再把冰柜放您店里，钱我照付，这样行么？”
这样还不行的话，连玉就只能再跟连心借钱买一台柴油发电机了。他们两家现在用的那台功率太小，只能带动四个灯泡，是李威用汽修厂里的淘汰货改装的。
“不行，我都说了我店里地方小。”红姐咬死不松口，彻底断了连玉最后一丝幻想。
连玉吐出一口气，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也没啥好说的，她对着红姐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那好吧，我……”
“除非……”红姐逗弄够了，站起来上身趴到柜台上。
连玉一愣，心说好像有门儿，急忙也趴过去，差点跟红姐来个贴面礼，“除非啥？”
“除非你跟你姐一样，也给我供货。”红姐打量着连玉那张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小脸儿，加上一句：“红姐不占小孩子便宜，一块钱一杯跟你买，在店里卖两块。”
连玉那颗心坐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又起起，激动得一把将槽子糕推掉地上了，“我本小利薄，最晚第二天就得结账。”
红姐没想到这小东西反应还挺快，顺杆爬的速度更快，“行，你就跟你姐一样，一天送两回货，第二天上午来的早一点，我给你结头一天的钱。”
“我的货我自己找地方放，你的冰柜自己推出去，收摊再推回来，什么租金、电费都不跟你要。”红姐伸手一勾连玉下巴，手指沾染了微湿的汗水，“自己想办法给冰柜上把锁，我这儿可没人给你看着。”
连玉真是爱死了红姐这种丁是丁卯是卯的脾气，我不占你的便宜你也别占我的，保持适当的距离，大家一起和气生财。
“那就按昨天那杯的量给您供货，我在夜市上卖一块钱的小杯。”连玉不傻，知道红姐烧烤店里的电费跟普通居民用电不一样，贵好几倍呢，死活她也不肯占一分钱的便宜。
红姐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丫头，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这么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