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后宅中的灯笼已经亮起,秦可卿的房中,也亮起烛光。
宝珠慵懒的声音传来:“姑娘,已经寅时...咦?姑娘没睡?”
昨日,就已经与荣国府的琏二奶奶,珠大奶奶约好,今日卯时,琏二奶奶的马车,就会来秦府,接着姑娘一起出门。
宝珠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家姑娘换好了衣服,虽然脸上有些疲惫,但是眉眼间都是兴奋,很明显这是一夜未睡。
“睡不着,就早早的起床了。”
未婚夫加心上人归来,秦可卿一颗芳心七上八下,脑袋里很乱,哪里能够睡得着?
瑞珠这时候在床上坐起身,打着哈欠:“姑娘昨晚本来睡了,丑时就将我叫起,梳洗打扮。”
“姑娘,距离卯时还有一个时辰,要不您睡会儿?”
自家姑娘一般都是戌时就会睡觉,一般都是卯时才会起身,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今日这种情况,还是宝珠服侍自家姑娘十三年来第一次。
“不用睡了。”
秦可卿躺下的时候,脑海中都是幻想着,未婚夫长什么样子,今天能不能见到未婚夫,婚期会定在何时,会不会花开正艳之时。
到时候,王府花园美景无限,新婚燕尔,尔侬我侬...
十七岁的姑娘,正是花季年龄,正是最具有幻想的年龄。
想来想去的,秦可卿怎么也睡不着,只能起床。
这个时候了,就算是躺床上,也是睡不着,何必再去麻烦?
反正睡不着,秦可卿又将以前,贾琥所写书信拿出,一张一张看了起来,脸上笑容一直未断。
烛光之下,少女娇羞无限,偶尔眸光流转,带着期待。
宝珠瑞珠没有这么多心思,困得不行,实在是熬不住,就和衣而眠,在秦可卿的床上睡去。
将手中信看了一遍,再看一遍,每看一遍,就是心中柔情多了一分...这些书信,秦可卿已经翻了不知多少遍。这是她们订婚之后,这两年来的全部。
特别是心中的诗词,每读一次,都可从中发现,未婚夫那种细腻的相思之情。
秦可卿很喜欢。
“姑娘...”
当秦可卿要看第三遍的时候,门外嬷嬷敲了敲门:“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到了。”
叫起睡眼惺忪的宝珠瑞珠,秦可卿心跳忽然加速。
随着时间流逝一分,她距离见到未婚夫,距离就近一分。
来到大门前,秦业负手而立。
秦可卿上前见礼:“父亲。”
秦业微微点头:“为父挑选的女婿,必然不会让我的女儿失望。”
秦可卿微微低头,脸又红了起来。
“弟妹,快上车。”
这时候马车中,王熙凤的声音传来过来:“本以为卯时出发已经不晚,谁知道寅时就已经有不少人出了城。”
大盛都城神京,寅时解除宵禁,而这时候,城门就开始打开了。
秦可卿在宝珠瑞珠相扶下登上马车,马车内是李纨还有王熙凤,除此之外还有尤氏。王熙凤帮着介绍:“这是你的妯娌,珍大嫂子。”
秦可卿微微点头:“大嫂子。”
尤氏不是第一次见到秦可卿,再次相见还是眼睛不由亮起。
这个秦府姑娘,还真是天仙下凡,保不准就是月宫仙子临凡,美的不可方物,美的让身为女人的她,都不由多看几眼:“妹妹无需客气。”
马车中四人。
宝珠瑞珠坐的是秦府马车,在荣国府的马车后,则是跟着一辆马车。
“秦妹妹,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马车走出去没多远,王熙凤就搂着秦可卿肩膀:“我在老祖宗那里夸下海口,你可要帮我呀。”
秦可卿有些意外:“二嫂子能有何事,要我帮忙?”
“这不是大姑娘册封贵妃,太上皇与太后恩典,念在贤妃娘娘多年未曾回府,到明年上元节归府省亲。”
王熙凤叹道:“荣国府这些年入不敷出,而省亲需要一定规格,要建园子与楼阁,娘娘被特旨允许住家三日。荣国府无力营造省亲所需园子与楼阁,所以老太太就想着,王府规制极高,接待娘娘省亲足够,到时候娘娘归府,就在王府...”
“这...”
秦可卿一阵为难:“二嫂子这是为难我,我现在待字闺中,这事我哪里有资格做主?”
“妹妹先不要拒绝,反正娘娘省亲要在明年上元节,琥哥儿这次归来,必然是要与妹妹完婚,到时候妹妹是王妃,自然做得了这个主。”
“这事我不敢先做应承,要是...要是...我真嫁过去,我会向王爷说一声。”
秦可卿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秦可卿满脸疑惑:“老太太身为祖母,两府有王爷兄长叔伯,又有几位嫂子,你们为何不亲自去说呢?”
“哎,妹妹有所不知。”
有很多话不能宣之于口,贾琥虽为宁国府二爷,但是他作为庶子,并不受待见,老太太这位祖母,其实都没见过贾琥。
其次,贾琥性格乖张,嘴上从不饶人,荣国府大老爷,被他指着鼻子骂过,二老爷还被他奚落过。
珍大老爷,更是被他捶过多次...
“妹妹以后成婚会知道的。”
王熙凤硬着头皮说道:“其实我们这位琥兄弟,伶牙俐齿的,三岁时候就不肯吃亏...”
“呵...”
秦可卿轻笑一声:“他那是保护自己,那时候他那么小。总不能被打被骂,不吭声,不还手吧。”
王熙凤:???
尤氏、李纨:???
“我倒认为妹妹说的对。”
尤氏笑了笑:“这都是爷们的事情,到时候自有大老爷二老爷,去与琥哥儿商议,咱们就不要为难妹妹了。你们说琥哥儿伶牙俐齿,性格乖张,我倒是认为琥哥儿是一个心善之人。”
尤氏叹息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感激。
王熙凤与李纨都很好奇:“大嫂子,琥哥儿那时候还欺负过你...”
“没有。”
尤氏脸上有些挣扎,最后还是叹道:“外界说他欺兄辱嫂,你们应当知道,老爷性格霸道,一点不顺心,就会动手打人,往死里打。那一年琥哥儿才十岁,我被打昏迷,是琥哥儿看不下去,才动手打了老爷,将我送入房中...之后每每老爷行凶,都是琥哥儿护着我,才会被一些长舌奴才讹传...”
“那年他才十岁,懂得些什么?哪里能辱嫂?不过那时候的琥哥儿,小老虎一样的凶,老爷比他高,还是被他打倒...”
尤氏笑道:“现在看来,琥哥儿自小神勇,才有如今悍勇。”
李纨若有所思,王熙凤咬牙切齿。
其实王熙凤一直看不惯尤氏的软弱,她这才知道,尤氏受了这么多委屈:“哼,珍大哥竟然如此凶狠,原来我们都误会了琥哥儿,他是一个知道护着嫂子的好男子。”
秦可卿眼睛里熠熠生辉,欺兄辱嫂,外界传言甚多,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他...背负了多少恶名啊。
秦可卿莫名心疼:“嫂子宽心,以后我若嫁...我护着你,实在不行,让王爷揍他!”
李纨这个时候才说道:“其实,琥哥儿与荣国府关系不睦,事情起因是,四姑娘寄养荣国府,琥哥儿曾想着将四姑娘接走照看,说他是兄长,岂能让妹妹流落在外,老太太很是不满,导致琥哥儿与老太太之间关系很僵,那次与大老爷二老爷闹翻...”
“依我看,这次琥哥儿回来,一定还会再提此事。”
马车中,四个妯娌之间,关系逐渐融洽,偶尔有笑声传来。
而秦可卿,也从王熙凤几人口中得知,她们对于贾琥的所作所为,算是侧面,了解了贾琥。
“原来是他心有所养所护,不过是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落了一些人脸面,才会被人传出恶名...”
秦可卿很是心疼,以往通信,贾琥只说快乐的事情,让她高兴。
以后我...为他分忧。
秦可卿面带不忿:“他,为什么从不解释?”
各种恶名背负在身,最后流放边陲...他受了多少委屈?
尤氏叹道:“那时候我想帮他解释,他告诉我:嫂子越是解释,世人越是不信。我问他:总不能要你背负骂名吧,你心里多难受啊。
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我告诉他: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王熙凤目瞪口呆。
李纨眼睛发亮。
秦可卿则是心神震动:“非有纳四海之心胸,不可说出这种话。”
这是圣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