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诚深只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只是,他再跟表姐肖琪说话的时候,嘴角抿成一个森森的弧度。
他脸色冷惯了,肖琪见了,不以为意,继续和他闲话家常。
洛希随着蒋诺昀走下楼的时候,正好听到肖琪在问:“你和陈芸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了?到时候,我还要给你们准备个大红包呢。”
傅诚深听了,没什么表情地抬了抬眼。
他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洛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往旁边偏了下头。
偏完了,又觉得自己这反应有点应激了,脸色尴尬地把头扭回去。
正巧和傅诚深凉凉的视线撞上。
她清楚地看见他嘴角弯了个讽刺的弧度,然后毫无情绪地回答:“快了,就在下个月。”
他是傅氏总裁,蒋家的生意大多都要靠着傅氏,肖琪多少存了点讨好的心思,想着他的婚礼是件大事,就先把招待客人的事放在一边,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聊着。
“之前老爷子给你找的那位,你死活看不上,这回你自己挑的,总算合你心意了。你呀,瞒的真严,要不是被新闻曝出来,连我都不知道。这下好了,双喜临门,等陈芸把孩子生下来,老爷子也就放心了。”
傅诚深顿了下,淡淡“嗯”了一声。
他抿了下唇,正要开口。蒋诺昀领着洛希过来和他们打招呼了。
“妈,大舅舅,这是洛希。是依依邀请来的,也是我重要的客人。”
肖琪忙站起来,笑眯眯地盯着洛希看:“原来你就是洛希啊。依依这两天提起你好几回了。那丫头不懂事,麻烦你在禹城照顾她了。”
又看了蒋诺昀好几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想了想,又放弃了,只是问他:“你妹妹呢?”
蒋诺昀耸耸肩:“不知道。可能出去了吧。”
肖琪无奈道:“这孩子,她请的客人都来了,她反而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蒋诺昀笑了笑:“没关系,我招待洛希也是一样的。”
“行, 那你先带洛希四处转转吧。”
肖琪目送蒋诺昀带着洛希离开,这才挑着眉毛,兴致盎然地问傅诚深:“怎么样?”
傅诚深不知道正在想什么,眉心浅皱,神色寡淡,等肖琪又问了他一声,才反应过来:“什么怎么样?”
“洛希啊。”肖琪抿着嘴,笑呵呵的,“诺昀之前就没出过他房间,好几天了,饭都没好好吃过。今天这个洛希一来,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也肯下楼了,还主动提出要招待人家。”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捂着嘴笑得越发开心:“之前你姐夫请合作伙伴来家里吃饭,对方带着家里的小女儿一起来的,我让诺昀陪人姑娘坐坐,他推说工作忙,看都不看人家小姑娘一眼,弄得你姐夫跟我抱怨了好几天。”
最后,一拍大腿,笑出声来:“知子莫若母,我们家诺昀啊,这是动心了。”
她只顾着替儿子开心,说了大半天,才注意到傅诚深此刻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很。
肖琪愣住,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阿深,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个洛小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适合诺昀啊?你是他舅舅,事关诺昀的终身大事,你帮表姐把把关啊。”
傅诚深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这态度让肖琪更加捏了一把汗。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她也不会拿这种事问傅诚深。
只是事关儿子,她关心则乱,忍不住催了一句:“阿深,你认识的人多,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傅诚深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什么语气地说:“没有。洛希她……很好。”
一句话,让肖琪彻底放下心来:“你很少夸人,你都说好的女孩子,那肯定不会错了。”
傅诚深站起来:“我先回去了。公司还有事。”
肖琪“呀”了一声,忙挽留他:“依依要给诺昀开派对,你不来吗?”
他已经抬脚:“不来了,忙。”
肖琪不好留他,忙送他出去。
两人走出去,远远就看见院子里那几棵枇杷树下,蒋诺昀正跟洛希有说有笑的。
他比洛希高不少,和她说话的时候,会很细心地低下头,嘴角边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点暖暖的笑意。
别人从远处看过去,只觉得他此刻贴心又专注。
俊男美女的组合本就格外引人注目,阳光毫不吝啬地笼罩在他们身上,身边是郁郁葱葱的树,精心搭配着颜色的各种花卉,以及茵茵草地。
美得像一副油画。
肖琪看见了,不自觉就停住了脚步,一脸姨母笑地看得入神。
不知为何,原本着急要走的傅诚深也停下来,目光淡淡地往那边看。
越看,脸色越冷。
洛希头发上好像落了什么树叶,蒋诺昀瞧见了,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摘下来。
不小心揪住她几根头发,洛希吃痛,小声“啊”了一声,蒋诺昀的动作便肉眼可见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不但帮她把树叶摘下来,顺手还帮她把扯乱的头发整理好,这才摊开手,给她看自己的成果。
傅诚深看见,洛希伸手,从小诺昀的掌心里拿起一片草叶,举在半空中看叶脉的纹路。
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这样一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成了半月形。整个人都沐浴在光线里,美得像一朵盛开的花儿。
她正看着入神,小诺昀从旁逗她,喊了声:“哎呀,叶子上有好多蚂蚁。”
她吓得“啊”地一声急忙甩手,把叶子甩出去老远,又忙着去拍自己的头发,原本已经被阳光晒出红晕的小脸也顿时变得煞白。
蒋诺昀“哈哈”笑起来。
她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无可奈何,最后只是气鼓鼓地瞪了蒋诺昀一眼。
她那长相本来就是娇滴滴的那一卦,这一眼也就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显得有些含情脉脉的意思。
肖琪远远地瞧着,一边露出老母亲的微笑,一边冲傅诚深吐槽道:“诺昀这孩子,明明做医生的时候看着还挺严肃,怎么对着女孩子就变得这么幼稚?要是他能学到阿深你一半的老成稳重就好了。”
傅诚深注意到表姐的话里带了个”老“字,沉着脸道:“我也还不到30,称不上老成。”
肖琪愣了愣。
总觉得表弟今天情绪不太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那边蒋诺昀被洛希瞪了,大约是反思了自己做的过分,有心想要哄好洛希,又怕太着痕迹,左右看了一圈,见自家院子里的枇杷树正结着茂盛的果子,黄澄澄的一片。
便指了指树上,问洛希:“尝尝?”
洛希还没回答,他就垫着脚尖去摘枇杷果。
他今天不值班,在家里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这么一伸手,衣服下摆被拉起来,就露出一点点腹肌和曲线流畅的腰线。
按说洛希学画服装设计图的时候,对身体的比例也没少了解过,国外的时尚杂志上,男模的腹肌照也看过许多张了。
可她真正接触过的男人却不多,除了傅诚深的腹肌以外,这是她见到的第二个。
她刷地就脸红了,眼神闪了闪,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远处肖琪看见了,忽然有点怀疑自己刚才的说法了。
儿子这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总觉得,这孩子倒也不是那么幼稚,反而有点……闷骚?
她想和傅诚深交流一下看法,一扭头,却看见他盯着远处那个女孩子,嘴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目光凉飕飕的,光是从旁边瞧着,就能感觉到寒意。
肖琪直觉现在并不是个和表弟交流育儿经验的好时候。
蒋诺昀一口气摘了好几个枇杷果。他递给洛希:“你尝尝,是酸的还是甜的?”
洛希迟疑了下,不太有勇气接过来。
可蒋诺昀把枇杷果都递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她不太擅长拒绝别人,便拿了一个过来,仔细剥开皮,小小地咬了一口。
“唔……”
蒋诺昀顿时紧张起来:“酸吗?快吐出来。”
洛希把嘴里的果肉咽下去,惊喜道:“是甜的。好甜。”
“真的?”
“真的,很甜。不信,你也尝尝。”
话音落下,蒋诺昀便拉着她的手,也不嫌弃那颗枇杷果是被她咬过的,就着她手咬了一大口。
“唔……好酸!”
他被酸得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又不好意思当着喜欢的女孩子面吐出来,连嚼都不敢嚼,应是梗着脖子吞进了肚子里,整个嘴巴里都是一股子酸涩味。
酸得他直吸了两口凉气,才缓过一点劲,满脸不可置信道:“我最怕酸了,洛希,你竟然骗我。”
洛希笑得前仰后合:“蒋医生,这是你家里的果树,要是结的果子很甜的话,你应该每年都会吃到枇杷果的。你都不知道它结的果子是甜是酸,可见是不好吃,你才一直没吃过。”
蒋诺昀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也跟着笑起来:“我好像,在你面前出丑了。”
洛希止住笑,很认真地看着他,问:“蒋医生,你心情好点了吗?”
“嗯?”
他看着她,眼里有光芒不断闪烁。
“我姑姑的手术,你已经尽全力了,那天你在手术台前站了十五个小时,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在想方设法救我姑姑。这些,我都知道。作为家属,我不怪你,所以,请你也不要怪你自己,好吗?”
她仰着头,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而他也正低着头,专注地回望着她。身高的优势让他看起来,像是要把她纳在自己的羽翼下小心保护似的。
她语气温柔:“蒋医生,你是个很好的医生,医术又高,对病人又耐心负责,做你的病人其实是件很幸运的事。我姑姑虽然走了,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我姑姑一样的病人,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蒋诺昀看着她,慢慢笑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等过了这个周末,我就回去上班。”
她听见了,脸上露出愉悦的笑意来。
是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轻松姿态。
傅诚深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淡淡道:“走了。”
不等肖琪回应,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