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请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那么一个人,曾经也好,现在也好,喜欢着我。
我的爸爸妈妈不爱我,他们把我当做拖油瓶,谁也不愿意要我。我对于他们来说,是本不该到来的小孩。
他们把我当作是错误,是后悔却甩不掉的累赘,是可以不管不问二十年,却可以无条件索取的提款机。
可是,我生而为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意并不是要成为谁的负担,也不是为了给谁添堵。
我想要证明给他们看,我的存在,不只是会带来烦恼,我也能给其他人带来,哪怕是,一点点的快乐。
所以,傅先生,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洛希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傅诚深,一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他的唇。
喜欢,或者是,不喜欢。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想要,证明她存在的意义。
傅诚深下颌线紧绷,目光沉沉地回视着她的注视。他眉眼之间像是凝了一团雾,朦朦胧胧的,叫她看不清楚他此刻的情绪。
可她又分明,隔着那层雾气,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两簇跳跃的火苗。
这让她在绝望中生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期盼。她毫不犹豫地想要抓住这丁点的希望,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又追问了他一句——
“傅先生,你……喜欢过我,对不对?”
傅诚深嘴唇动了下,带了点向上弯的弧度,这让他紧绷的轮廓显得柔和了许多,深邃的五官也随之多了些亲切感。
他声音很轻很淡,好在输液室里很安静,连值班的护士都快要睡着了。
她也就能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似乎话里带了点笑意,轻松又悦耳:“什么叫喜欢过?洛希,准确来说,其实,我对你……”
嗓音呢喃着,像仲夏夜里低鸣的大提琴音,好听到能蛊惑人心。
洛希沉醉在他的声音里,一瞬不瞬。
然而,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抱歉,我接个电话。”
傅诚深说着,快步走到了输液室外。
洛希眼尖,看到他手机屏幕上赫然亮起来的来电显示——陈芸。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短暂的窒息,不得不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刚刚的情绪里平复下来。
唇角自嘲地弯了弯,她笑自己:“洛希,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就算想要证明会有人喜欢你,也不用去问傅诚深。”
她顿了下,语气艰涩地提醒自己:“他的心,从来就没有在你身上停留过。你去问他,除了自取其辱,还能得到什么?”
她在寂静中,无声地弯了一次又一次的嘴角,绽放出一个又一个的苦笑,一点一点,把嘴角边的酸涩,吞进肚子里。
傅诚深站在医院走廊里接电话。周围很安静,他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
电话一接通,陈芸急迫的声音就响起来。她似乎很着急,伴随着说话声的,还有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诚深,救救我。”
傅诚深眉目一沉,面色冷静地问她:“怎么了?”
陈芸的声音却瞬间压低了下去,语速又急又快,像是在什么似的:“诚深,求求你,救救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我被他们给骗了,你如果不救我,那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或许是傅诚深的回应太慢,她顿了一下,迫不及待地提醒他:“诚深,你忘了吗?我帮过你的。那一晚,如果不是我,你会遇到大麻烦。一日夫妻百日恩,就当是还我一个人情,你来救我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傅诚深冷幽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冷凝。他的掌心微微蜷缩,拇指无意义地划过裤缝。
半晌,淡淡应了一声:“好。”
陈芸大喜过望:“我的地址是……诚深,我等着你,你一定要快点来,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电话挂断以后,傅诚深没有立刻返回输液室。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思路。
他从烟盒里抽了支香烟出来,找打火机时,余光穿过半开的输液室门,瞥见孤零零坐在冰冷座椅上输液的洛希。
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小猫。
他轻笑了声,指尖夹着香烟,递到鼻尖闻了闻,烟草的香气沁入肺腑,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女孩眼巴巴的小脸。
她问他,是不是喜欢过她?
这个傻瓜。
他把香烟装回烟盒,沉思了一会儿,打给了李显。
凌晨三点半,即便是再敬业的助理,接电话的时候也有片刻的迷糊。
“傅总?”李显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困意。
与他相反的,是傅诚深清醒干练的嗓音:“有件事需要你去办。准备一下,明天就动身。”
李显脑袋不太清醒,难得多问了句:“是什么事啊,傅总?”
“陈芸的事。”
他挂了电话,边走,边把陈芸的地址发送给李显。
等发送键按下去的时候,也正好走到了洛希旁边,距离不过三四步左右。
也就把她讲电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她声音很低,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困倦,细听时,那股困倦又像极了依赖。
“见到我妈妈了,她在云城,原来,这些年,她一直跟我姑姑有联系。”
“不是的,蒋医生,她不是因为关心我,才跟姑姑联系的。她是为了钱。对她来说,我只是她年轻时犯下的错误,是她想要抛弃的负担。”
“没有,我没有、也不想接纳她。她想要我像姑姑一样,给她钱,给她养老,让她余生衣食无忧。我拒绝了。既然二十年前她不肯要我,那现在,我也不会重新接纳她了。”
“我不后悔。从云城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清楚了。从前二十年里,我都只有姑姑,没有爸爸妈妈,那么以后,还是一样,我就当,我从来没有过爸爸妈妈。”
“只是,蒋医生,我有点怕……”
她停顿了下,犹豫着说出心底深处的恐惧:“……我怕,我会失去爱别人的勇气。”
傅诚深抿了下唇角,想要开口说话。
洛希却已经沉凝着眉心,微微点头:“好,我等你过来。”
他幽冷的目光掠过她头顶的吊瓶,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就见底了。
二十分钟,正好是蒋诺昀从家里,赶来这里接她的时间。
她可真精明。
一边在他面前卖惨扮柔弱,可怜兮兮地问他有没有喜欢过她,另一边,却早就勾搭上了小诺昀,连来接她的时间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无缝衔接。
他这么想着,嘴角边已经溢出来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你卖惨的样子,真蠢。”
洛希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去看。
就看到傅诚深站在她旁边,神色莫名地看着她,一双深眸在暗色里显得幽冷可怖。
她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下,眉头微拧:“傅先生?”
他眉梢一挑,玩味开口:“谁会喜欢你这样心机深沉又自作聪明的女人?洛希,别太高估自己了,除了小诺昀那个蠢货,谁会喜欢你?”
顿了下,嘴角笑意更大,语气也越显恶毒:“你又有哪里,值得我喜欢?”
他这些话,像极了一把刀,准确无误地刺中洛希的心脏。
她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狠狠抽了下,浑身血液似乎都有一瞬间的停止,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任何焦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谁会喜欢你?”
“你又有哪里,值得我喜欢?”
她输了液,体温已经退下去了,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被头顶惨淡的灯光一照,苍白得不忍直视。
双手无意识地用力蜷缩在一起,输液的那只手上有些微微的刺痛,她感觉不到,只是用力地握紧,再握紧。
半晌,才放开。
脊背后仰,脑袋无力地靠在靠背上,双眼望着天花板,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光是远远看着,就没什么精神。
她的话同样的无精打采,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像念稿的机器人:“谢谢傅先生送我来医院,门诊费和医药费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
傅诚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慢慢躺倒在靠背上,心里有些无力的空虚感。
他明明报复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报复的快意,只有无力和挫败感萦绕着他,让他生出了些懊悔的情绪。
他张了张口,语气很淡:“不用……”
洛希摇着头打断他的话:“还是算清楚的好。就算我一时半会还不起,也得记在账上,一点一点还,总有还清的时候,好过一堆烂账,理都理不清。”
她一开口,就把他所有的好意都堵了回去。
他心里原本就堵着气,闻言,也不再坚持,只说:“随你。”
便不再出声了。
输液室陷入令人绝望的寂静中,安静得只能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
他们明明离得很近,不过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离得遥远而陌生。
蒋诺昀在二十分钟后准时赶到。他脸色紧绷的厉害,一见到洛希的模样,眉心就不自觉皱在了一起:“怎么都病成这样,也不知道早点给我打电话?”
洛希勉强笑了下:“忘了。”
蒋诺昀心疼地打量着她,目光在触及到她打针的手背时,瞳孔猛地一沉:“你的手……”
洛希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自己的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肿得老高,活像一只白胖胖圆滚滚的小猪蹄子。
莫名有些搞笑。
她不在意地笑笑:“不知道怎么搞成这样。”
蒋诺昀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吊瓶也差不多见底了,也懒得去喊护士,干脆自己动手,把洛希手背上的针头拔出来。
“滚针了,药水没输进静脉里,全打进肌肉里了。”
他边说,边把洛希扶起来,“回去用热毛巾覆着,大概早上就能散了。”
洛希听话的“嗯”了声,就着他的手站起来,动作缓慢地往外走。
她刚发过烧,脚步都是虚浮的,没走几步,体力就跟不上了,不得不扶着蒋诺昀,缓一缓力气。
等她第三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傅诚深从她身后走过来。
他拂开蒋诺昀,弯腰,不容分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