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儿戏一般,沈秀收下俞永昭,把他列入陪嫁名单之中。不同的是,俞永昭连卖身契都没有签。
一张卖身契可以吓吓丫头婆子,但像俞永昭这种,几次背主之人,签不签卖身契,根本就无所谓。
“小姐,这么大的事,要不要跟大东家商量商量啊。”音儿担忧说着。
她虽然在高门大户呆过,但也就是侍侯小姐写写字、绣绣花,像沈秀这般,河边救人,帮人还帐,却不要对方卖身进府。
但是又把人列入陪嫁名单中,让他跟着一起进王府。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诡异。
“我马上就要出阁了,总不能再事事询问兄长。”沈秀说着,“兄长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
俞永昭是『奸』滑了些,但就如他所说,王府水深,她也确实需要人手。
就是将来俞永昭背叛她……
谁能保证哪个是一定忠心呢,现买来的丫头,像音儿这种。以后有人以利相诱,难道就不会背叛吗。
忠心不忠心,靠的是实践考验,而不是凭感觉,或者看着是个老实人。
“但是……”音儿依然十分担忧,却不敢再劝。
转眼到了出阁之期,燕王府提前一天送来的礼服。
新嫁娘的喜服一般都是自己裁制,但侧妃的不同。身为妾身,不能穿大红,但要是穿粉红又会显得太委屈。
折中之下,侧妃进门就穿四品官服。
四品诰命,穿四品官服坐花轿行礼,算是里子面子都顾全了。
当然,要是侧妃愿意,穿粉红进门也行。也是对正室伏小之意,为的是将来的太平日子。
而她与程元娘之间,先不说以前的恩怨,程元娘是如何算计她,让她落得如此结果的。
就程元娘那种『性』格,必然对她恨之入骨。和平共处本就无可能,她又何再伏低做小。
“这就是小姐的礼服,真是好看呢。”音儿兴奋说着。
虽然是侧妃,但是四品诰命,多少女子一辈子还争不上呢。
“收好吧。”沈秀说着起身往外走。
音儿连忙追了上来,道:“小姐要去哪?”
明天就是出阁之日,今天是真的不能出门了。
“我去看看笑哥。”沈秀说着,进了东厢房。
音儿顿时松了口气,沈秀并不是难侍侯的主子,但是她的脾气『性』格也不似一般大家闺秀那般。
一般来说,受尽父兄宠爱的大家闺秀,『性』格要么温婉,要么娇气金贵,很少像沈秀这般,寡言少语,异常有主见。
想想外面似真似假的传言,弄不好真有几分可能。
东厢房里,『奶』妈正哄着笑哥儿,刚喂过『奶』,该是睡觉的时间。
“小姐来了……”『奶』妈看到沈秀进门,连忙见礼。
沈秀看看『奶』妈怀里的沈笑,己经六个月的笑哥儿,身子骨非常扎实。小孩子容易生病,夭折的也多。
笑哥儿很乖,也从来没有生过病,如此省心的孩儿,『奶』妈都是啧啧成奇。
“啊,啊……”正欲入睡的笑哥儿,看到沈秀突然叫了起来。
沈秀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就想后退。
“这是想让姑姑抱呢。”『奶』妈笑着说,“笑哥儿就是喜欢姑姑。”
沈秀微微闭眼,心中却是似海翻腾。
笑哥儿出生后,就交给了『奶』妈婆子带,虽然分住在东西厢房,但她来看笑哥儿的次数实在很有限。
亲生骨肉,但每每看到他时,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命运弄人至此,让她恨也不是,怨也不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她该如何面对。
“啊啊……”笑哥儿又叫了两声,漆黑的眼晴,直看着沈秀。
沈秀心中轻轻叹口气,终于把笑哥儿接了过来。
沉甸甸的笑哥儿,压着她沉重的心情。没由来的,却有点笑哭。
这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曾想过,这辈子不嫁人,就带着他过,母子相依为命。
要是能够实现,再给她一点时间,她相信母子一定能相亲相爱。
奈何,她马上就要进入王府。
她不知道沈越和韩骁到底是怎么谈的,沈笑姓了沈,不跟她进王府。
这样的结果,对谁都好。就是沈笑,外头生的孩子,就是韩骁能认他,燕王府上下对他的身世,也必然充满怀疑。
甚至于……
姓沈,跟着沈越,对所有人都好。
“咯咯……”笑哥儿突然笑了起来。
幼子的笑容带着天真与无辜,两只小手在沈秀怀里『乱』抓,好似要抱住她一般。
“笑哥儿……”沈秀喊着,只觉得心中酸楚无限,强忍着眼中眼泪。
此回她进王府,想再见笑哥儿,只怕难矣。
母子,母子,他们这对母子,最终会如何。
“哎呀,笑哥儿果然是喜欢小姐呢。”『奶』妈凑趣说着,又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沈秀默然抱着笑哥儿,虽然十分生疏,却是努力哄着笑哥儿睡觉,嘴里轻声哼着:“摇啊摇,摇啊摇……”
她从来没有哄过笑哥儿睡觉,这是第一次,只怕也是最后一次。
轻哼着的童谣,终于把笑哥儿哄睡。
“小姐,我来抱着吧。”『奶』妈说着,笑哥儿好哄,但是不好放。要是放不好,估计还会醒。
沈秀小心翼翼的把笑哥儿交给『奶』妈,双臂间轻了许多,心情却是丝毫没有好转。
“好好照看笑哥儿。”沈秀说着。
『奶』妈见沈秀神情严肃,低头道:“是。”
脚步虽然沉重,沈秀依然转身出门去。
这个无缘的儿子,只希望他能事事顺心如意。
从东厢房出来,沈秀的眼泪好像再也忍不住,无声的落下。
“你恨我吗?”突然一句,是沈越的声音。
他是路过,不经意间透过窗户,看到沈秀在哄笑哥儿。
没由来的,他停住了脚步。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残忍,但是,他仍然做了。
就连留下沈笑,他也是做了一个对任何人都好的决定。理智到冷血。
“我为何要恨兄长。”沈秀说着。
沈越默然,好一会才道:“你何曾想过,十年不见,你眼前的兄长,早就不是当年的兄长。”
“那兄长可知,十年时间,眼前的小妹也早不是当年的小妹。”沈秀说着。
沈越顿时哑然。
转眼到次日,汇丰船行热闹起来。妹妹出阁,船行摆起了流水席,戏台也搭了起来。虽然没有亲人道喜,但朋友着实不少。
沈秀却如往常一般起床,吃了中午饭后,喜娘和全福夫人来了。这也是迎侧妃的规矩,正室进门在上午,侧妃进门在晚上。
从中午开始收拾,一直收拾到晚上。花轿进门,新娘子上轿。至于新郎官会不会来迎亲,就看世子心情了。
侧妃嘛,想迎就迎,不想跑这一趟,也无所谓。
“沈侧妃好福气啊,世子要亲自来迎亲。”全福夫人一边给沈秀梳头,一边说着。
音儿笑着道:“是啊,听说魏侧妃进门,世子爷就没去迎呢。”
这回燕王府,是六个新人进门。像侍妾,夫人那种,连对比都没有。
要比就跟同时进门的侧妃比,虽然是程王妃中意的人,但这位魏侧妃进门,据说十分冷清。哪像自家小姐,婚事『操』办的,不比正妃进门差。
还有世子爷亲自来迎亲,这样的体面光风,十分难得。
“魏侧妃大度,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沈秀说着。
程王妃钦点的侧妃,端庄大气,充满了正室范。
这种时候,选这样的侧妃进门,魏翎不会争宠。她在意的是后院权柄,程王妃应该是放弃程元娘了。
程王妃真是个人物,唯一的儿子死了,她仍然能不受干扰,为自己谋划最大的利益。
现在娘家败落,娘家侄女无用,也可以直接放弃。
舍得舍得,能舍才会得。
“我觉得小姐才是最大度的。”音儿笑着说。
这话虽然是奉承的,但是沈秀的气质,才称的上雍容大度,正室气场十足。
“好了,莫说这些,让人笑话。”沈秀说着。
只是正妻就两个,这回又选了六个,再加上侧室侍妾,后院里也有十个了。
嫁给这样的男人,要是不大度,那就是嫌命长。妻妾之争,争到最后,就是争命了。
全福夫人听得只是微笑,也不敢再说话。
头发梳好,丫头们上前,侍侯着沈秀更衣。
四品诰命服,穿起来也是格外费劲。最后把凤冠戴上,沈秀只觉得身上披了几斤重物,头几乎要抬不起来。
“小姐真好看。”音儿笑着说,扶着沈秀到穿衣镜前。
沈秀看着镜中的自己,美丽端庄,唯独眼中,只有冷漠。
沈越说他变了,她何偿不是。
十年时间,那么多苦楚积累,怎么可能还是当年那个天真无知的千金小姐。
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能活下来就好。
“大东家来了……”
婆子一声通传,只见沈越大步进门。
屋里丫头婆子连忙后退行礼,沈越挥挥手,众人起身,却也不敢多言。
“兄长……”沈秀说着。
沈越上下打量着她,神情有些感慨,道:“我的小妹,真的长大了。”
他还记得当年的小妹,只是……
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