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顾林杀我父亲,老夫人能包庇他,甚至不惜残害我娘、追杀我与舅父,若今晚我杀了顾林的子女,不知老夫人,可能为了包庇顾臻的儿子瞒下顾林子女死亡的真相呢?
毕竟,顾林顾臻都是你的儿子,总不好厚此薄彼。”无风一脸云淡风轻的说着戳顾老夫人心窝的话,手放在老夫人身旁的圆木桌上,看似掌力轻轻一压,圆桌四分五裂坍塌在地。
桌上倒地的动静并不小,外面守着的仆从却没有进来,老夫人便知是眼前两人动了手脚。
她一下子跌靠在椅背上,瞪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神态像极了他的儿子,她不知这孩子现下是何情况。
可他刚刚露的那一手,她身为武将世家的当家主母几十年,她的夫君儿子都是习武之人,她自是看出无风功力不凡,他说今晚杀得了顾林的子女,便是真的杀的了。
就像当初她的臻儿也是想做什么便能做得成的,那般自信,只是他的臻儿对家人从来都是和颜的,她不知这个孩子是怎样的成长过程,能让他用那般平淡的口吻说出杀人的话来。
顾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无风,“你,你不能这样,我家臻儿最是良善,你身为他的儿子也当良善才是。”
叶筱锦气笑了,“老夫人这话说得未免可笑,顾将军就是过于良善,才被自己的亲大哥杀了,如今我师兄要为父报仇,难不成还得讲良心不成?
他若讲良心,那他娘这些年受的苦,他舅父的死,师兄自小失去父母的关爱,这些又算什么?”
顾老夫人被叶筱锦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眼睛看着无风,良久,“老身就两个儿子,已经死了一个,老身做不到大义灭亲,再失去一个。
老身是割了你娘的舌头,可老身没想过要她的命,老身将她关起来,是保护她,无论你信或是不信,老身从没想过要你们的命。”
叶筱锦蹙眉,“可事实上,师兄刚出生就被追杀,他舅父为护他被乱刀砍死,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曾派过人追杀他们?”
顾老夫人听到叶筱锦唤无风为师兄,又替他抱不平,大晚上与无风一同出现在这里,只当是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匪浅。
她神色认真,对叶筱锦摇头,说给叶筱锦听也是说给无风听,“老身派人去找过他们,是想要护着他们,从不曾下令杀他们。”
见两人都不语,顾老夫人闭了闭眼,她原先认下赵青山那条命,是自己本不想活,眼下无风要杀顾林的孩子,她想要替他们争取,她可以送掉这条命,可没法看着顾林的子女被顾臻的儿子杀死。
顾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你娘可有告知你,当初你爹为何要带她去别院小住?
因为他要纳你娘为姨娘,当时姚家属意你爹,两家正有结亲的意思,正妻尚未娶,如何能先纳妾,老身自是不允。
他与老身赌气带着你娘去了别院,在府中通房服侍主子后,都会喝上一碗避子汤,别院里自是没这规矩,由着你爹胡来。
老身自己生的儿子,怎么会不清楚他是想让你娘先有孕,届时老身不得不同意他纳你娘为妾。
可清楚又如何,那是老身身上掉下来的肉,是老身痛了两天两夜才生下的幺儿,他自小就听话孝顺,就这一桩事上逆着老身,老身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老身尚且能忍着他未娶正妻,便有可能生下庶子,又怎么会在他死后还容不下他唯一的骨血,那是老身心上剜下的肉,那块肉没了,你娘腹中胎儿便是老身所有的期盼。
你娘要我为你爹报仇,我如何报?杀了另一个儿子吗?你娘为此大闹,我才命人割了她的舌头,那又何尝不是保护?
顾林先前并不知你娘是知情人,直到你娘闹出来,他才知道并要杀你娘灭口,老身不得已命人将你娘秘密关起来,可惜你娘往日看着伶俐,被你爹的死激得失了聪慧。
她不但逃走,还让你舅父带着你亡命天涯,她也不想想,就是没人追杀,她与你舅父都是顾家签了死契的奴才,能逃到哪里去?逃出去了又如何存活?”
无风冷笑,“这般说倒是我娘做错了,诚如老夫人所言,顾林要杀她灭口,她若不逃,老夫人能护得住她吗?亦或者愿意和顾林翻脸护着她吗?”
老夫人脸如死灰,最后有些挫败的道,“我会倾尽全力护你们母子,哪怕舍了老身这条命,老身知道,你娘逃走后一直被顾姨娘藏着,老身没将她找出来,是觉得她藏在顾姨娘那边或许比跟着老身更安全,孩子,老身尽力了。”
无风看着这个苍老破败的老人,他能分辨出她说的是实话,心里有片刻的柔软,但想到娘和舅父,他又冷声道,“老夫人这出苦情戏,是想为顾辞他们求情吗?”
“是,老身想为他们求情。”顾老夫人面色越发的平静,语气却有恳求,“当年的事与他们无关,若你想要报仇,便找老身吧,是老身这个做娘的没有教好顾林,也没有护好臻儿,死有余辜,只求你留辞儿他们一命,顾家不能再骨肉相残。”
“呵,好一个骨肉相残。”无风冷了脸,“要我不杀顾林的子女也可以,只需老夫人做一件事便可。”
“何事?”
无风温和的脸上,眼底恨意陡生,“老夫人的儿子被人害死,自是应该去官府状告杀人凶手,为你儿申冤。”
老夫人疑惑地看着无风,“你想要怎么样……”
忽而她露出惊骇的表情,“你要老身状告姚景山?”顾林已经死了,不就还剩姚景山了。
可,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孙子,他怎么敢,那可是只手遮天的姚丞相,背靠皇后。
“老夫人不敢?不是说顾臻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吗?姚相可不是你儿子顾林,你无需担心再失去一个儿子。”无风淡淡的话里全是讽刺,老夫人怎么会听不出来。
老夫人咬牙切齿,“是,老身不敢,老身心里恨不能食他肉,饮他血,可老身身后还有顾家,还有那些孩子们,这些年与姚家作对的,有几个好下场的,这样去得罪姚家,最后被姚景山和皇后治罪,和你杀了辞儿他们有何区别?”
无风淡声道,“据我所知,皇后并不知是姚景山杀了我父亲,还一直惦记着为我父亲报仇。
要怎么做老夫人自己选吧,不管老夫人会怎样选择,这件事我都会去做,但是顾林的子女可就得替他们父亲还债了。”
“怎么可能?”老夫人呢喃,“她在臻儿死后就入了宫,怎么会,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无风不语,叶筱锦自然也不会多插嘴。
老夫人自己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问道,“姚家祖地的事情,是你做的?”
无风不知姚家祖地什么事,见叶筱锦对他眨眼,又想起她从姚家祖地救了他娘,猜到可能是叶筱锦做的,便没做声,顾老夫人只当是他默认了。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那姚世安也是你杀的?”她想到了无风说的父债子偿,未尝没有这个可能,否则这些年姚家一路风光,她做梦都盼着姚家出事,可老天不遂她心愿,她眼睁睁看着姚家越爬越高,越走越顺。
想到姚家出的这几桩事,顾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能是无风做到,或许是她心里就盼着有这么个人能为她儿子报仇,现在无风出现了,她便就往他身上套了。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原本耷拉着的眉眼笑开一道道褶子,“不亏是臻儿的孩子,和你爹一样是个出色的。”
无风看叶筱锦那神情,便知道自己是替她背锅了,也不解释,问顾老夫人,“老夫人可是答应了?”
老夫人这次有些意动,“容老身再想想,可好?”
她身后还有许多顾家人,无法一意孤行,真告了,顾林杀弟的事就瞒不住,届时,顾辞的仕途就难了,还有未嫁的孙女,有一个杀死亲弟的父亲,京城到时还有谁家敢娶她们?那些已经嫁出去的孙女,又如何在婆家抬起头来做人?
这些处理不好,她就只能坚持原先的选择,委屈故去的幺儿,顾臻。
无风看着她脸色神情变化,示意叶筱锦跟上,转身往门外走,“两日后,我来等老夫人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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