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知道啦。”
道人虽有些不耐烦,但言语中仍满是宠溺。
话音刚落,胡越在「听风」的加持下清清楚楚地觉察到那道人的方向有三缕凝练成细丝的阳性气劲从灌入了稚童的灵台穴。
难怪这道人始终没有亲自动手,如此看来那具尸体也是他在背后以气劲操纵,一心二用,怕也是分身乏术。
想通了这一点,看着另一边苏似伊一时间难分胜负,胡越心下便有了决断。
“柴珏,此人劲力诡异,你这剑法不好应付,待我消去他的护体罡气,你看准时机,以刚力破之。”
缓过劲的柴珏不禁有些后怕:“有把握吗?”
“二十多日的习练,这人正好够我试招。”
见胡越此等自信,柴珏不免想到自己以前在阁中显露的傲气是何等的可笑。
而那稚童在他那位“哥哥”的气劲加持下化掌做刀,向着胡越劈来,完全无视了一旁的柴珏。
稚童的一招看似举止癫狂,实则思路明了。
既明知柴珏的剑无法攻破自身的护体罡气,当然不用在意。
于他而言,胡越那沉猛的刀劲正好与他旗鼓相当,这样子“玩”起来才有意思!
胡越体内的阳劲灌入手中的「未明」,直直迎上那阴风缠绕的掌刀。
掌风与刀刃相击,虽无金铁之声刺耳,可那一声声沉闷的低响犹如鼓槌震地撼天。
劲力相持之间,施展全力的胡越早已将「以简驭繁」这一感悟理解通透。
刀掌对攻,他的招式无非也是直劈横挥,周而复始。
溢散的气劲在「归元气海」的攫取下尽数归入胡越的气海之中,再借着《六合诀》阴阳转换,他身上的气势是一刀胜过一刀,逐渐稳居上风。
稚童虽力有不逮,愈发窘迫,但凭借鬼魅身法始终不曾让胡越伤及分毫,兴致更是愈发旺盛。
“好玩!好玩!”
眼看又是一掌劈来,可稚童也玩了起了小心思,掌刀化刺,意图以点破面。
胡越也是立即觉察到了变招,当即换手,反握刀柄,侧刀护身进步,避开了稚童这一刺的力点。
自己这一刀刀积攒的气势也将至巅峰,这最后一招可不能浪费在这稚童身上。
「未明」的刀刃几乎贴着稚童的侧掌和手臂抹过,却不见丝毫伤口。他也不得不暗叹,此等护体罡气若想以力破之,只怕自己还得在凌云阁里练上几年。
叹归叹,手中的长刀却未停滞。
错身之间,他伸手一把扯住稚童的背身,一刀拖拽,利落的斩断了连接着那稚童灵台穴上的气劲游丝。
“动手!”
听到胡越的呼喊,早已在旁侧蓄势的柴珏身影飞来,平日里他手中长剑的柔软可用柳枝相喻,那此刻这剑的锋锐犹如这庭院外散落的柳叶。
看着稚童那一脸的惊恐,尽管这是第一次与人生死相搏,他的心中却没有犹豫。
飞来一剑,穿身而过。
长剑没入胸口,没有丝毫猩红流出,稚童脸上的五官挤作一团,倾泻而出的气劲直接将柴珏连人震开。
而他胸口插着剑,却是愣站在原地不做动弹,嘴里哭嚎着:“哥哥!疼!!”
“弟弟!”
道人看着这一幕亦是惊呼。
可心一乱,便会有破绽。
藏在暗处的颜轻雪见到斩断气劲游丝的胡越已然蓄势,对于他的谋划自然是心领神会。
双剑脱鞘,直取咽喉,爆发出的极速在夜空中拉出一声尖啸,这是《飞燕》三重锻体过后的颜轻雪第一次施展全力。
道人觉察到时,只能是匆忙甩过手中的拂尘,气劲催动着麈尾乍散开来,化作一层巨大的网。
在颜轻雪手中的双剑接触到那飞散出来的丝毛时便立刻被其缠卷而上。哪怕手中双刃早已被她磨得吹毛断发,可依旧寸进不得,只得收力。
一侧胡越见那稚童没了威胁,飞身一刀同样是劈向了那道人。
道人却并未以手中的拂尘做抵挡,聚拢罡气用以护体,抬手便将那劈来的长刀拦下。
“不自量力!”
周身发劲,随之调动起气劲的道人一掌便将胡越连人带刀拍飞,俯倒在了那一方血池之中。
道人嗤笑一声,随即立刻转守为攻,对着颜轻雪穷追不舍,于他而言,此女子的速度才是他所忌惮的。
进退之间,一次次双剑挥舞留下翻飞的残影和那黑白相间的拂尘互相交错,舞动的丝毛就是轻轻擦过皮肤,都会在颜轻雪的身上割出一道血痕,无声却又致命。
可此刻,哪怕是颜轻雪意识到了敌我之间实力的差距,也未当即遁走,仍旧勉力支撑。
原因无他,同生共死!
在她心中早有决意。
被拍飞的胡越体会过这道人的实力,对于双剑的颓势他也了然于心,可纵使心中千般焦急,但他依旧强逼着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
刚刚的示弱就是为的就是让其麻痹大意。
但下一招自己必须一击即中,伤其根本。
剑有双刃,或劈,或刺,或撩,或挑,或剐,或削,或点。
只要灌以气劲,肉体凡胎,凡是接敌,触之即伤,伤则必死。
这也是为何剑柳山庄的剑法独重「巧」与「动」二门技法的缘由。
但刀仅一刃,形制虽多,但主攻之用却唯四法——竖劈,横扫,直刺,斜撩而已。
毕竟再愚钝的人下手杀人时也不会用刀背砍人的。
或许是傍上了王府皇家,多年不曾经历过江湖厮杀,《柳剑》的「巧」和「动」这两种意象固然精妙,却唯独失去了足以一锤定音的杀招。
而在胡越的记忆中,不说洛北教给他的《离刀》,也不说在「离门」之中以往的日夜习练,单单是他义父钟之岳第一次教他用刀时,他便知这门被称为「百兵之胆」的兵器,永远绕不开一个字。
「刚」!
这一趟出发之前,胡越从沈离那里得到的三式其一便有这「刚」字的感悟。
——忘生破死,肆刀竭力,借势而行,无所不用其极,正所谓「气吞山河」。
这样的意境,若是换做初学刀兵的自己,仅凭言传或许难以意会。
可就在不久之前,仇娄那夜的刀让他见识到了,何为壮烈!
自己现下的实力尚不及那般的境界,但可借势而为!
神念一动,胡越将经脉中的阳劲尽数收敛,充盈灵台,相当于仅在周身筋脉之中留下一分阳气。
而没了气劲填充的经脉在「归元气海」的作用下有损补余,肆意攫取着周遭的阴煞之气,化为九阴。
天,时日入夜,阳气殆尽,为阴;
地,染血山庄,阴煞之所,为阴;
人,血衣满身,煞气入体,为阴。
该借的势,他都已借取。
月下,长刀浸血,少年起身,那要做的便是挥出那决生死的一刀。
手中的「未明」裹着那鱼池里带出腥臭的血浆,原本黯淡的刀刃却第一次显露出一丝的锋芒。
它本就是杀人的刀,就这点血腥气,哪赶得上曾经乱世疆场上的尸山血海!
胡越冷静非常,没有用《离刀》「贯空」作为致命杀招。
颜轻雪还在与那道人缠斗,气劲一旦离体便无法控制,绝不可冒险。
为了万无一失,他必须要确保这一刀只能劈在那道人身上。
一步《天涯行》,徒留血印。
而如此凌厉的杀招造成的异状,在胡越踏出第一步时,道人便已觉察,拂尘猛然一扫,使尽全力将纠缠着自己的颜轻雪荡开。
可这一发力也断了他闪躲的机会,使得他不得不仓促回头应对。
余光瞥见此刻胡越身上发散的气势,道人只觉心头一颤,这一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挡下的。
手中的拂尘骤然收拢,麈尾拧成一束,灌注身上剩下的全数气劲,使之犹如金铁。
而胡越在看到了道人做出了防备后,依旧没有丝毫变招。
《天涯行》那「三步见敌」要领中的最后一步,胡越纵身一跃,为这一刀添上了最后一分有死无生的决然。
长刀劈落,血舞漫天。
阵阵气刃犹如曼珠沙华倏忽盛开,倏忽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