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胡越将参观完万方楼的胡洛送回城中临时的住处后已是晚灯将熄。
好在白鹿城的宵禁管得不严,哪怕是出入城门只用和值守偏门的官差打声招呼,明确身份即可。
被胡洛拽着逛遍了整个白鹿城后,眼下他总算是得了片刻的安生。
不过这一遭自己并未像先前替秦疏弦引路那般的恼火。
同样是待人处事,自己这位堂弟虽然是一样的雀跃聒噪,但至少不惹自己厌烦,也不知是血亲的缘故,还是当时秦疏弦给自己留的第一印象过于跋扈。
到了城门下,看守的两名官差一人持一杆长枪立在偏门门洞之前,见有来人便将长枪一横,将他拦下。
胡越先是一愣,但还是照着规矩报上名号。
“凌云阁,胡越。”
见其中一名官差将火把举到自己面前,热气加焦烟逼得胡越退了两步,而在那人端详了一番后方才将长枪再次立起。
“嗯,走吧!”
“多谢。”
胡越挎着腰间的长刀晃晃荡荡地踏入门洞,却听得隐隐异响在身后回荡。
【往之!不对劲!】
异样突显,洛北出声警告,他亦有预警,自然心领神会。
腰间「未明」没有丝毫犹豫,倏然出鞘。
回身抬手落刀,反手刀柄顶锤。
瞬息之间,一人血溅五步,一人则被刀柄砸中风池穴当即晕厥。
方才与这二人照面时,胡越就已经觉着不对劲。
自打他入阁以后,时常在万方楼里看书看到废寝忘食,宵禁后才出城更是常事,一个月里没有十回也有八回。
城门值守的官差他几乎都认识,就算碰巧今日赶上新人换班,那也该是一老一新的排班。
怎的两人会都不认识自己。
回过头时,退出门洞时,城楼之上的灯火闪动,隐隐间几道身影摇晃而过,紧接着便有隐隐的一声无力呼喊传入胡越耳中。
夜风透着肃杀。
【看来是奔着你来的,不走吗?】
【不成,出了城那才是叫天天不应。】
胡越抓起落在地上的火把,催动「天涯行」,脚下气劲奔涌,轻身直上城楼。
“何人?”
“呵,本想等你出了城,再悄么声儿地把你做了。没曾想你小子竟然如此警觉?”
二人隔门对峙,喊话声音却十分清晰,可见对方的内功修为不浅。
而且这声音,胡越很耳熟。
说话间,他又试探着挪了几个身位。
见屋内那高大人影虽在随意走动,但脚下无丝毫声响传出,这身法胡越自认不如。
思量间,屋中灯火骤灭。
耳中听得几道破风声,胡越侧身闪过袭来的弩箭,破门而入的同时掷出手中的火把,照亮整间四周。
屋内没有多少打斗的痕迹,只有两名官差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他俯下身子探了探躺倒在地的两名官差的鼻息,确认只是被封了穴道没出人命后,勉强松了口气。
可不等他解穴,暗处的一点寒芒刺出,黑衣人手中的长枪舞起红缨直刺面门。
胡越仰身后翻,险险躲过这一刺。
回过神后胡越也不多问,既然对方冲着取他性命而来,那他自然也无需多做留手。
趁着那一枪扎出破绽,站定后立刻反手出刀。
而黑衣人的反应也极为迅速,枪杆一抖便将长刀挑开。
交锋过后,二人稳住架势。
借着微弱的火光,胡越也认出了眼前之人。
“怎么?晚辈应该不曾得罪过你们岐王府吧?尉迟前辈!”
“若今日胡洛小子所言非虚,那你就该死!”
烛光下,尉迟荣双目尽显凶光,战场上磨砺出的煞气油然自生,单是这一点就能令寻常江湖人士见之胆寒。
此等气势,胡越不是没见过。
但他也能感受到,比起仇娄那彻骨透心的杀意,眼前尉迟荣这等水准还是难望项背。
而且这话听得他也是云里雾里:“什么所言非虚?”
“胡开的子嗣,就是我今日不杀你,以后走上江湖一样会有大把人杀。你该庆幸遇上的是我,看在洛川侯的面子上,我起码能给你个痛快,留个全尸。到时候将你带回洛川与你父亲合葬。”
听到此举与自己生父有关,胡越心中暗自感叹,当初义父隐姓埋名还真是没错。
自己都才知道没多久,这会儿连岐王府都想要自己的命了。
“那还是真是抱歉......”
听得对方如此说死言生如此随意,他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意,厉声呵斥的同时,一脚勾起身侧的长凳猛然踢出。
“我还没活够呢!”
尉迟荣一枪挑开,枪杆上翻涌的气劲当即将长凳截成了两段。
木屑飞散之间,一双黑眸中精芒闪烁,手中刀出影随,扯出一串尖啸。
已经摆好架势的尉迟荣没曾想胡越竟会主动进攻,更没想到这一刀的攻势来得如此迅猛。
阴阳气劲流转下的刀刃让本就晦暗的刀刃愈发模糊,难以目视其长短。
纵使尉迟荣经验老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以枪杆直接拦挡,只能先退步避让。
而这脚下一退,身上先前积蓄的气势便已散去大半,紧随而来的便是胡越的步步紧逼。
刀枪相对,诚然寸长寸强的道理亘古不变。
但也有个前提——不被贴身。
不说于这城楼室内动手,长枪施展不开,不及长刀灵活,单单是被近身后长枪更是难以发力。
且制式的长刀刀身后段并不开刃,「未明」更是包铜护刃一尺之长。
使用之人便可以前握刀身,长刀做短刀,发力更为充分。
可面对胡越那狂风骤雨般的进攻,尉迟荣并未露出惶恐之色。
尽管横棍拦刀时不得不运足气劲加以护持,以免被截断枪杆。但稳住局势后,他也立刻寻到了反击的机会。
眼见尉迟荣脚下步法慢了几分,胡越也是毫不犹豫,贴身一刀擦过其臂膀,连衣带皮,生生削去一层皮肉。
但尉迟荣却是以枪作棍,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趁着他出刀的空当挥出。
胡越不得不回刀格挡,但枪杆上那极其霸道的气劲带出的力道顿时震得他双臂发麻。
好在有《六合诀》护体,消弭了气劲带来的冲击,加上近日的潜修气劲充沛。
这势大力沉的一杆扫来也才堪堪让他退了几步。
趁着二人拉开了距离,尉迟荣也不顾上臂膀上的伤痛,当即紧追,手中长枪连连刺出,专挑中路,极难遮架。
其势来去如箭,其形刚猛如龙。
锋芒隐现之间,攻守易形。
胡越只得且守且退,堪堪招架几个回合便难以为继,一只脚已经退到了门框之外。
兵器没有优势,眼下先机已失。
这要是再出了屋子,失去地利,那也没有必要再在招式上多做纠缠了。
尉迟荣同样了然其中道理,顿时气势大盛,当即乘胜追击。
“受死!”
又是飞身一枪扎来,胡越单手捉刀,连退带挡。
可这一击攻势太猛,被挡开的枪尖虽只是擦过眉头,却也生生在他的左额上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但他心中却是窃喜,自己刚刚空出的那只手从腰间摸出一柄飞刀猛然掷出。
霎时,一道寒芒直取对手的面门。
而尉迟荣方才扎出这一枪,二人一进一退之间,此刻他的身子正卡在门框之中,左右躲闪不得,犹如一个人型靶子。
这刚出一枪来不及收招,尉迟荣只得高抬枪杆挡开飞刃。
就是这一挡,让出了足够的时间。
抬枪之时,尉迟荣自身的视线被枪杆与手臂遮挡。
而此刻屋内亮,屋外暗,光线骤变更是让其难以目视。
胡越站定脚跟,平举长刀,一呼一吸之间便已完成蓄势。
在《六合诀》修炼至第三重后,胡越调动全身的气劲也不过是一息功夫,本就明暗不分的长刀此刻与朦胧的月光融为一体,隐入夜色。
而挡开飞刀后的尉迟荣再次端起长枪,只见昏暗月光下的漆黑人影将手高举过头,手中的长刀不见踪影。
此刻,他才意识到,白日里这小子和自家世子交手之时到底放了多少的水。
而且这般诡异的气劲,他见过!
「二气交融,隐没无形。」
这小子不仅炼气已至「河海」,甚至是阴阳同修!
“「隐刀」?是谁教......”
惊呼未过,一刀落下,奔涌而出的气劲在城墙的地砖上擦出一道半尺深的刀痕。
气刃裹挟着飞溅的碎屑和砖石之间的尘埃隐隐显出形状。
此刻仍站在门框正中的尉迟荣左右避无可避,只得稍退一步运起气劲,勉强撑起护体的罡气,架枪硬挡。
可蕴含着阴阳二气的气刃破开长枪的硬杆犹如剖瓜切菜。
三刀过后,尉迟荣手中的长枪早已断成了数截,衣物也在瞬间被气刃扯得稀烂。
所谓「出刀力尽」,已是决胜之时,胡越更是不再留手。
气海与灵台二穴内气劲奔流不息,数道气刃接连斩出。
尉迟荣那「铁骨」境界下的血肉之躯在罡气护持下虽能将化解气刃的锋芒,但身体所受的冲击却是一点都免不了,每抗下一道气刃就如一道重鞭猛抽在身上。
尉迟荣皮表未见血,可肌肤之上满是重击过后留下的一道道深紫血印。
到最后,尉迟荣只能双臂护身,硬撼袭来的气刃,可纵使的气劲再雄厚也架不住如此攻势。
胡越见状,最后一刀也稍稍收势,留下一分余力,而气刃也并未从刀刃而出,转从刀身横挥,形成一道气浪。
一声闷响过后,尉迟荣那魁梧的身体被抛飞在地,已经不省人事。
胡越也是撑着最后几丝气力走进屋内,掐了掐对方的脉搏。
确认人没死后,他才在屋内寻出一段绳索将人来了个五花大绑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嘁,岐王府......就这?”
随后拾起火把,点燃城头的烽火,彻底放下心后他也是腿下一软,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