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紧接着的一句话传入耳中,杨恒晨那稍带欣喜的神色瞬间垮塌,眉眼一皱,露出几分不多见的急切。
“既入了衙门,为何还要退出?”
“您这「良家子」毕竟是朝廷的衙门,在里面做事桎梏颇多,处理的还都是大事要事。我散漫惯了,做事不受约束。待久了肯定得出乱子,日后惹出是非,总不能次次都让大帅网开一面。要不......还是先算了?”
若是自己能留在凌云阁里,然后借用「良家子」的职能查案,这样最好。
不过如此想法未免有些得寸进尺。
胡越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所以也没敢说出口。
而见胡越对自己的性子有如此确切的预判,杨恒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一旁的李不二倒是在隐隐窃笑,自己那位阁主师弟先前与他的吩咐看来是多虑了。
“那就算了,你自己想办法去查吧!以后要是改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杨恒晨忿忿道,说完丢给胡越一块令牌便起身摔门离去。
而在李不二看来这最后半句也是废话,只要「良家子」还是朝廷的衙门,想要胡越进门都是难事。
“殿下,我这样说是不是太直接了。”
“你要是更直接点,杨叔他都不至于这么气。”
“好吧,我也不想的。”
李不二看着面前的青涩少年,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还真是英雄出少年。看来今年欧阁主算是捡到宝了。”
胡越微微拱手道:“殿下说笑了,我现在还只是记名弟子,除了门里日常的修行,授业课上只能旁听,遇上难处只能照着门内师傅给其他弟子的指点跟练。这回能让阁主给个正式弟子的名头就不错了。”
在与仇楼交手过后,胡越愈发认识到了自己实力的不足。
内功虽然有《六合诀》支撑不至于被落下,但自己这才刚刚起步,还需要时间精进。
而很多刀法上的细节说实话若无人指点,要想稳步提高就很难了。
《北风刀》虽然全面,但也很浅显,难以将自己的气劲尽数施展。
至于《离刀》的技法太过抽象了,自己现在的水平,根本无法在实战中做到收放自如。
“必须的,等几天养好伤就回去管他要!要不给,我可得亲自上山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李不二大笑道,“不过方才这话可不是说笑,这岭南一行,论起来你是首功。就是我那师弟估计又要恼火了。”
“为何?”
李不二反问道:“他本以为这次南下是要应对万民教,杨叔手下「良家子」派遣出去都安排了阁中弟子随从,却不料你这个记名弟子成了万民教圣子,眼下局势平定,还有什么考验可言?”
“要不让他们也别闲着,我和圣女打个商量,不说维稳派粮这种小事,上山剿匪、羁押贼徒这种事儿应该还能用的上。”
看着胡越那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李不二看得出他是在认真考虑,但却不知从哪品出一股蔫儿坏劲。
“倒是也行,前提是别让他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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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有阎罗这位凌云阁“药庐圣手”的亲自调理,平丰镖局的众人如此伤筋动骨在他的照看下也不过是需要几日的休养。
虽说不少人在那一夜都或多或少受了外伤,但幸好没人丢了性命。
这一趟重伤者不少,「死」字楼门客的兵器都颇为阴毒,挨上一下不说缺胳膊少腿,剜块烂肉都是常事,但好在这趟活儿是那位秦王殿下兜底。
就算只是伤员,发放的抚恤都够他们在稠州的县城里置办产业,这太平世道只要小心经营也够一家子这一世过活了。
而凌云阁一众人,胡越虽说被仇楼的血煞气劲侵入体内,但暂时还没觉察出有什么异样。
云笑的内伤需要慢慢调理,有一众人帮忙关照倒是不麻烦。
颜轻雪的双臂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胡越倒不是不愿意,就是每次行针晚上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根本无法入睡。
但要让秦疏弦上手施针,别说阎罗这个当大夫的,光是胡越这一关就过不了。
不过好在归途上又多了一名同行人。
车队此刻停在韶州城门口。
车厢内,唐纤云从颜轻雪的手臂上取下银针,擦净血迹后小心翼翼地收回布包。
“雪儿姐,我跟着你们去凌云阁,那位阁主会收我吗?”
“不好说,我当初入阁也是师父推荐,你这次虽然跟李师伯求了一封推荐信,但估计也得和阁主约法三章。不过这回有我们这么多人给阁主吹风,他应该不会太为难你。”
“不管了,大不了我就再跟秦王殿下要点资金,在白鹿城里盘个铺面接着做生意。”
唐纤云也不强求什么,反正于她而言,自由最重要。
现在岭南分舵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名义上还是死在了朝廷手里。消息就算传回总舵估计也是吃哑巴亏,哪还敢追究。
但颜轻雪倒是不忘提醒:“随你,不过楼主偶尔会来白鹿城,你自己躲着点。”
“无所谓啦,反正你都能脱离无心楼,我这个名义上的‘死人’,遇上了也不怕。”
“那倒是。”
“唉,就是不知道另外两位‘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不清楚,我自打入了凌云阁就断了联系,你也没有消息吗?”
“奴儿姐她在「生」字楼,又有背景,倒是不担心。就是庞姐姐,她那脾气一点也不像「死」字楼里的人,前段时间和你一样违抗命令,被禁足数月。最近一次听说是去了北疆......”
“北边?”
听到这个消息,颜轻雪不免意外。
唐纤云却是娓娓道来:“你想,眼下边关告急,「良家子」和凌云阁又齐聚岭南,其他江湖门派可不会随便让弟子上战场拼命,估计也是觉得「死」字楼的人用起来方便。”
“但愿平安吧。”
......
车队将行,胡越在城中告别万民教众人。
没什么好说,教中熟识之人都知道此事过后,这位「圣子」就会离去。
而身为「圣女」的宇文舞干脆连面都不愿露,不知是仍在怄气,还是怕临走动情失态。
在城门口送行之人却是同行而来的徐凤平。
“真打算留在这儿?”胡越骑在马上看着已经启程的镖队,向身旁的老友问道。
“我不是留在这儿,而要是跟着老师。反正在学监教的东西,在老师身边一样能学。留下来,也好多见些世面。”
“也是,以你的本事,过个几年参加礼部试,就算没让天子钦定个「秀才」,次一点也得是个「进士」吧?”
胡越这番恭维,徐凤平并未反驳,他既已随秦王求学,自然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
“你小子说的倒是轻巧。白鹿学监的出身,照惯例吏部分派往往要去地方任职,少有留京任命的,到时候你要是想再见我,天知道得是什么时候了。”
“无妨,要真是遇上事儿就传信给凌云阁,我随叫随到!”
话虽如此,但徐凤平也已经从李不二那里得知了胡越的想法,往事牵扯过深,只怕是前路坎坷。
“你也是,下次再见你,总得当得起我喊你一声‘大侠’了吧?”
“这话说得,你要是现在喊,我也能接受。”
胡越的调侃,徐凤平并未如往常一般发笑,言语间颇为郑重:“胡越,你自己多保重!”
胡越更是见不得矫情的人,手中的缰绳一抖,驱马朝着镖队的方向而去,半空的风中只留下了四个字。
“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