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劲随刀刃所过而涌出,带出一阵腥风掠过。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冲向胡越的那成片的蛊虫来不及闪躲,尽数淹没其中,顷刻间便已倒毙。
裴匡见此状并不意外,微微蹙眉,目光饶有兴致地看向一旁淡然发问。
“仇楼护法,你这是何意?”
仇楼漠然答道:“我先前与你说的很清楚了。事成之前,只保证你不被凌云阁的弟子所伤。这位可是我教圣子,岂能受你手下的巫蛊之术所操纵?”
“哎呀呀!看来你还是从前那个冥顽不灵的护法,既然你不让我的人动手,那就只能劳请你亲自出刀了。”
闻此言,仇楼那片刻迟疑之间,才觉察到自己右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举起了方才挥出的阔刀,挥向了身旁的胡越。
好在仇楼立刻觉察到了异样,神蕴一动,稍稍迟滞了这不算快的动作。
寻常招式不似那蛊虫难以回避,胡越顾不上自己和颜轻雪身上的伤势,护着她滚倒在地,险险的躲开了这一刀。
仇楼见阔刀劈落陷入地砖之中,周身的血色陡然气劲涌现,急速汇集在了右臂之上。
只见那手臂骤然涨大,其上的青筋暴起猛然破裂,勉强迟滞了右臂拔刀的动作。
筋脉迸出的血液中还带着几只蛊虫的残骸。
仇楼也看到了方才颜轻雪用双剑刺出的伤口上又钻入了几只蛊虫。
显然这玩蛊的矬子是早有裴匡的授意,对自己图谋已久。
见到有人自残而破解了蛊虫的控制,禾铎震惊的神色带着更多的兴奋。
“气血,逆流?那就,多来,几只!”
箫声再起,蛊虫从禾铎身下涌出之时,他那本就不算高大的身形霎时间又枯瘦了几分。
仇楼知道这是动真格的了。
以他观之,这矬子御蛊之术还不算精妙,分心二用之法还颇为生疏,自己以罡气护住手臂上伤口后,勉强还能防住蛊虫的入侵。
但自己失了一臂的同时还要护着胡越的他也是自顾不暇。
而见禾铎这边占了上风,裴匡似乎是吃准了李不二这位秦王对于这韶州百姓的恻隐之心,仍以言语攻心。
“还在犹豫什么,殿下?难不成还真要等到这些人和城里的百姓在你的面前一一变作蛊尸,才肯答应?”
“还是说你也打算尝一尝被强行化作蛊尸的滋味?”
“感受那些蛊虫从你的口,耳,鼻钻入,然后强忍着它们爬遍四肢百骸的瘙痒,最后感受着一点一点失去你控制自己这副躯体的权利后,任我摆布?”
可那裴匡深陷癫狂之中,已然觉察不到,此刻李不二身上的杀气愈发浓烈。
片刻的迷茫过后,李不二便已经认清了事实。
若不接受,莫说无法保全自己和此次的同行之人能安然离去。以此人之癫狂,恐怕今夜留于此方城垛之内的所有人恐怕都得死于非命。
若受之,自己便会成为那信王李成德的傀儡,且不说还能否保有自由之身,单是让他人掌控了白鹿学监,届时天下又不知有几人遭殃几人受难。
既然眼前此人已背上了潮州半城百姓的血债,那为了永绝后患,让自己也背上这一城的人命,换取日后之太平,又有何不可?!
放下原本要接过药丸的手,李不二垂头缓缓退了一步。
“看来是殿下是想好了!那么就休怪我......”
话音未落,却见李不二抬眼。
二人四目相视,裴匡在那李不二那充血双目之中看出了悲,看出了恨,还有......冲天的怒。
月下,李不二再次抬手,但这次只有彻天的剑鸣。
那柄长剑终归还是出鞘了,虽已尘封多年,可仍带着跟随昔日主人驰骋沙场时的锋芒。
其名曰:龙渊。
剑铓贯虹,穿心而过。
此一人之死,李不二眼中所见却是血染山河。
而裴匡的眼中尽是错愕、绝望以及同样的......怒!
剧烈的疼痛并未使裴匡有过多的挣扎,反而是迎着长剑刺来的方向挺进,双手死死地箍住了李不二的身躯。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给禾铎留下的命令只有一个字。
“杀!”
禾铎口中那支夜箫传出的声响声猝然高亢,受其控制的蛊虫亦是愈发狂暴。
久攻之下,纵使是仇楼也气竭形枯,再也拦不住那蛊虫侵入体内,尽管身体极力反抗,但还是举着阔刀一步一步走向了胡越。
可正当箫声方才响彻天际,下一瞬却又戛然而止。
月色下一道白芒闪过,银针穿喉而过,其形如青丝,速如贼星,正是万民教的独门暗器——「青丝雪」。
而院墙顶上也闪过一个圆润的身形,一道破空声从半跪着的胡越身后传来。
只见数根半指粗细的飞针猝然射出,打在了仇楼右臂一连串的要穴之上,让那柄挥向胡越的阔刀迟迟未能落下。
趁着体内的蛊虫失去控制还未因本能而发狂的瞬间,仇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调动起最后一丝气劲,游走全身,一声声血肉之下传出沉重闷响,仇楼凭着极为霸道的气劲生生将体内的蛊虫尽数绞杀。
而换来的则是一副筋脉寸断,了无生机的躯体。
阔刀脱手落地,轰然掀起一阵黑尘。
瘫软在地上的仇楼看着不远处急匆匆,带着帮手奔走而来的那位疤脸男子,他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再抬眼,看着胡越那惊恐过后错愕的神情,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哪儿呢?
过往的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
渐渐的,两副颇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在他已经渐渐模糊的视线中重合。
对了,正是自己在当年魏王之乱结束之时,自己在大理寺中对于“罪行”供认不讳时,侯爷从旁陪审时,看向自己也是这副神情。
可那日侯爷什么都没说,而自己亦不知侯爷为何惊恐,为何错愕。
此刻回想,以自己对侯爷的了解,仇楼扪心自问:
当真不知吗?
惊恐于叛乱竟起于下属忧上之心,错愕于自己直至叛乱终结方才知晓,大抵就是如此吧。
钟之岳所言不假。
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己从未回首想过,始终在自欺欺人而已。
可仇楼最心痛是,他此刻发现:自己自始至终都不曾真正懂他。
身下的血液缓缓淌出,浸入大地,一行浊泪划过满是血污的脸颊,微弱的声音随着隐隐的颤抖从他的喉咙中发出。
传到胡越耳中之时,只剩下了一句模糊的言语。
“世子...对不起......是我糊涂...瞒着钟大哥开了关门......是我害了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