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拓的说法,李不二更是嗤之以鼻。
“只是收拢人心,何须假借他手?如若真心系黎民,为何岭南增收的税款与其他道府无二?这明明只需要他李成德在朝堂上的一句话就能解决!刘叔,不就是因为身为节度使的裴先不是他的‘自己人’,而提出增税方案的户部本就是太子门下?”
李不二知道裴匡只不过是被人操弄的一颗棋子罢了,就算他先前所说皆出自真心,此刻也没有必要去相信了。
因为这个“真心”只是对于裴匡他自己而言,信王身为执棋之人没有必要和一颗棋子说真话。
所以李不二只相信自己的推断。
放任地方的矛盾激化,自己从中牟取利益人心;假借他人之过,以作自身功绩。
这种手段对于那信王李成德自然是信手拈来。
而听着这一字一句间的铿锵正气,落入刘拓耳中,他知道自己口中再多掩饰的言语于眼前这位秦王而言都毫无意义,只得拍手称快,一笑而过。
而对于李不二质问,刘拓露出的只有欣喜之色:“不愧是秦王殿下,当真是洞隐烛微。若是能得您助力,信王殿下大事可成矣!”
“大事?此乃悖逆之举!”
刘拓的脸色倏的阴沉下来,言语之间愈发犀利。
“悖逆?!殿下,你这两位堂兄,何人德配其位,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少傅比你清楚!
逢灾减税,没他李成道从中作梗,你以为户部那帮人精会不知道吗?要么是人微言轻,不敢跟太子作对;要么就是也想从中分一杯羹,枉他们一个个饱读圣贤书。
如今朝中将相凋零,眼看着北方突厥势大,屡屡进犯,太子何曾踏出过洛都半步?是信王在军中勉力支撑守得中原安宁。待他日陛下宾天,这天下若无雄主,难不成你想看着史书中那北蛮乱华的惨象重演吗?
不二,如今信王手下不缺武勋,但朝堂上终究是文人说了算。你在白鹿学监潜修多年,门下士人颇多,此刻是能投效信王,往后事成,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抓住这次机会,你难不成打算一辈子躲在那白鹿山上,步你父王的后尘吗?”
听完面前之人这一番“慷慨陈词”,李不二心中五味杂陈:“父王的后尘......当年削权他若是不从,只会重蹈魏王之乱的覆辙。若真如你所愿,那当年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才算完?”
刘拓背过身去,仰头嗤笑,一声盖过一声,在那仅存的暮日之下渐行渐远。
“可笑,你们父子,还有他胡秉业,一个比一个可笑!”
行到远处,刘拓的回眸之中再无温情,只剩下了几分阴鸷:“不二,时间不多了,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
守在石林外的裴匡已在冬日的山风中伫立许久,已是饥寒难耐,看到刘拓便赶忙迎了上去。
但不见那位秦王一同跟来,他心中自然明白拉拢的计划已然落空,索性不再多问,默默地跟在刘拓身后。
二人行至寺院门外,刘拓望着紧闭的寺门停驻片刻后,吩咐道:“立刻让人盯紧这宝林寺,断了李不二与外界的联系,不许他和他带来的人出这寺院半步,其他给养一律照旧。”
“可各州的官员都在来的路上了,他们到了要是问起来......”
刘拓冷声道:“等他们到了,你直接亮明身份就行,不愿为信王效命的人就和秦王一起禁足城内。一帮子腐儒书生罢了,骨头硬不到哪儿去。不过,如今局势愿意前来投效的人也不会是来投效秦王的。”
而裴匡也有他担心:“卑职只是怕万一秦王殿下宁死不从......”
“你知道禾铎的本事,还问这个?他若不从,便逼他吃下这个!”
刘拓带着些许的愠怒从怀中掏出一古朴的木质药瓶。
“这里面的药丸之中有诏疆的蛊虫,只要想办法让他吃下去,再让禾铎以诏疆秘术催动,他便只能任我们摆布了。虽然到时候他口不能言,但只要他秦王的身份还在,对于信王殿下而言那也是有价值的。至于剩下的人......就让他们全都死于‘乱民’之手即可。”
裴匡接过药瓶,不禁赞叹:“竟有如此神术,看来还是刘先生想的周到。只是......”
“还只是什么?”
刘拓的语气愈发沉重,但也见其并不恼怒,裴匡便直言了自己的忧虑:“万民教来犯,卑职自小也学着读了不少兵书,凭着这一方城墙倒是尚能应付。但万一把秦王殿下逼急了,他身边那些凌云阁弟子里应外合,卑职怕就算有无心楼和禾铎的助力也无法阻挡,到时候怕是制不住秦王,也难回洛都复命了......”
“凌云阁这群武夫确实是个麻烦......”刘拓思忖良久,想到了一人:“待我写一封信,你托无心楼里的好手给送出去,看到内容,他自会前来助你。”
“谁?”
“万民教右护法,仇楼。”
裴匡心下一惊:“他?真能劝得动吗?在下日前在万民教中也曾与之照会一二,他对朝廷的恨意怕是难以劝说。”
刘拓却是摇了摇头:“当年魏王之乱之前,我与他也算是‘战友’。有些事,你不懂。他如今在万民教中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复辟前朝,无非就是他放不下当年顺帝对于洛川侯的不公,心中怀恨罢了。”
“请先生教我,该如何规劝他?”
“届时你告诉他,若愿效力信王,日后登基便为胡秉业平反。反正都是一个死人了,只要不损害活着人的利益,给多少名头都无所谓。这可比他如今在这个鬼地方造反简单的多。有他在,凌云阁那帮人奈何不了你的。”
“是。”
“我这边的书信已发出,眼下便去梅关接应,待到请来援兵,岭南大局可定。”
“刘先生,这......”
裴匡见刘拓言语之意似乎欲走,刚要开口却见得刘拓回眸间露出几分寒意。
“裴匡,这次的代价已经够大了,要是这样你还不能成事,后果你知道的。”
轻飘飘的半句话,落在裴匡的耳朵里犹如千斤坠石。
裴匡心中也清楚,眼前这位是不可能与自己一同在这韶州城中死守。那样即便最后功亏一篑,事后在信王面前无非就是几句话的功夫便可把罪责甩给自己。
至于自己?裴匡知道,走上在这条路,他已经没得选了。
“卑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