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田上的万民教营地内,木栅竖立,围作四方。
其中,一排排的布帐俨然陈列,除了外围值守的哨兵尚未离岗,其他地方不见一个人影。
营地中央的主帐此刻已经倒塌,四周路口此刻也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严阵以待,对于突围的发狂者严防死守,但却始终没敢主动出击。
而被动局面下,不时能看到有受伤的红巾卫被抬出人群。
宇文舞用细布绑着半边肩膀,起初接风宴上的突然发难让她措手不及,慌乱之中尽管身法再好也不免中招,原先直取心口的一记铁掌没能完全躲开,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左肩。
眼下她纵然心急也无力插手。
与戚川一同发狂的贴身亲卫倒是好办,郭理带着教中「武堂」的好手一番纠缠,无需杀伤,时间一久便自己力竭昏厥过去。
而这位戚川舵主才是麻烦了,本就是行伍出身,一身横练外功配上一杆大枪,不说寻常的「红巾卫」,就连一些分舵的舵主想要近身也是颇为吃力。
况且还有不少不赞同此次行动的舵主还躲在营帐之内作壁上观,等着事后发难。
但宇文舞也不敢上其他手段,「青丝雪」她现在没法施展,寻常弓矢暗器却又怕杀伤过重。万一失手伤到戚川的性命可不光是白白折了一大战力,事后她也没法和他下辖分舵的弟兄交代。
没办法,在胡越来之前,只能让「武堂」的人先顶着了。
而一旁「武堂」的队伍中,姗姗来迟的郭理身后正站着两个陌生的人影。
身形瘦小的少年头戴一顶乌毡帽,手中那缠着裹布的长棍足足高出他一头,乍一看略显木讷。
而另一清瘦男子看似文弱,但神色尖锐,隐隐带着几分傲气。
“郭理,这二人是?”宇文舞问道。
“回圣女,方才接风宴上骤变,我带人赶来时在营外遇上的这二位,说是能制止戚舵主。”
没等宇文舞发问,清瘦男子便拱手道:“在下「良家子」李玉郎,滕令使告知在下贵教舵主齐聚于此,遂不请自来,还望圣女见谅。”
“又是「良家子」,看来你们还真是喜欢找郭堂主的麻烦。但取信于人总得有点本事,不然你真当我万民教的营地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
宇文舞的言语中没有好气,原先滕青那事儿和自己教主爹爹的妥协她就颇为不爽,现在没人制约,面对「良家子」她也懒得收敛脾气。
李玉郎看了看宇文舞身上的伤势,答道:“失智,发狂,功力骤升,还好这位练的只是外家功夫,若是内修了气劲,圣女恐怕就不只是伤处肩骨了。此人劲力非常,最好不要近身缠斗。”
说话间,李玉郎那双如凝脂玉般手指捻起一颗飞蝗石掷向缠斗中的几人,不偏不倚打在了戚川的膝盖一侧。
宇文舞眼前一亮,她也通晓暗器手法,眼前这人手上的本事比起自己怕是只高不低,旋即问道:“那李公子,戚舵主此症可解否?”
李玉郎道:“那你该问问这位明己小师傅才是,毕竟是他带的消息。”
宇文舞转头看向明己,却见他一手施礼,一手执棍,怯生生道:“女......女施主,或...可让小僧出手?”
宇文舞见其一副不经世事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婉言回绝:“小师傅,此乃教内之事,不该寻求外人。若是伤到你可就难办了。”
要是换做几个月前刚入阁时,这位小沙弥见到宇文舞怕是连话都说不出口便要落荒而逃。
而此时明己勉强还能磕磕巴巴的把话说清楚。
“要...要解此症,需...需击打周身各要穴,施...施主,你手下可...可有精通打穴之法的能人?或者...能将其制住?”
闻此言,宇文舞又看向身侧的郭理。
而郭理一时说不出话,「武堂」里好手不少,但大多数教中弟子也都是半路习武,对于医书武经自然不甚了解,自然不能贸然动手。
可要说将其制住,看着手下缠斗之间渐落下风,郭理实在忍不了,拱手求助:“那就拜托小师傅,还请放心,若有意外,在下一并承担。”
明己微微颔首,提着还未解开裹布的长棍,走向戚川。
「武堂」的人见后方郭理给他们打手势,也纷纷摆脱开始与戚川的纠缠。
枪对棍,二者皆为长兵,枪多一丝锋芒,气势锐利;棍则用法更为多变,多几分厚重。二者对上并无优劣之分。
虽说明己那尚未长开的身子较之戚川那一身横练的筋骨看着让人忧心,有点江湖常识的人都知道——佛、道二门中人,凡是习武者都不可小觑。
因为习武,表为锻体,实为练心,心平方能专注。
世俗门派中,弟子为生计奔波,掌门受名利拖累。其中有所成就者,或为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或是门派传人,倾门派之力栽培,但此类皆为少数。
出世门派却不然,只要拜入门中,习武必定是心无旁骛,纵使天资不佳亦可有所成就。
而当世,能有这样环境的,仅有两处——真武门、达摩院。
就连凌云阁都算不得完完全全的出世门派。
缠斗之间,随着撤离的人越多,戚川手中长枪的攻势越猛,一记突兀的横挥径直扫向最后一名准备撤退「武堂」弟子。
眼看就要被拦腰打中,明己手中长棍飞掷而出,死死钉在了枪杆必经之处。杆棍相击,横扫的力道也被韧性十足的木棍卸去了大半,使得「武堂」弟子只是腰腹处被微微枪尖扫过,受了些皮外伤。
明己自己则是如影随形,长棍落地他已一手抓住了棍头,翻身抽棍,贴身进步的同时,手中的木棍带着凌厉的劲风砸向了戚川那端枪的双臂。
可发狂中的戚川满身青筋虬露,肤如铁石,手臂上硬吃了两棍却仍面不改色。
只见他脚下不退反进,单单是侧身撞靠便将明己顶出了二丈余远。
紧跟着,一手抓枪连连刺向明己心口,浑身劲力汇聚于一点之上,枪杆如游龙摆动,枪尖锋芒更是捉摸不定。
小沙弥身法腾挪,一手持棍左右摆动接连将刺来的枪头挑开。眼看退无可退,明己纵身跃起,借着刺来的枪杆助力,一个跟斗便翻到了戚川身后。
然而发了狂的戚川反应极快,明己前脚落地,转身枪尖寒芒已然蓄势。
旁观者阵阵惊呼中,明己神色依旧淡然,后脚尚未落地,便拧转腰身,手中长棍冷不丁便回头捣了出去,棍头则是直直顶在了戚川的鸠尾穴上,顿时便让戚川的动作停滞在了原地。
而二人纠缠间也已互换了位置,此刻戚川正背对着李玉郎。
却听得风声破空,几颗被磨得浑圆的石丸脱手而出,精准地打在戚川肩背上的各处要穴。
原先戚川充血肿胀的身躯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筏一般肉眼可见的缩了一整圈,人也直接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明己俯身把了把脉,微微点头示意后郭理才派人将戚川抬入帐中。
一番干脆利落的身手让宇文舞心中感叹着凌云阁弟子的实力,但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
“所以,李公子知道这‘疯病’的由来?”
“还没确定,只有个猜测,关于这‘疯病’我与明己小师傅来此为也是受人所托查明此事。”
“何人?”
“凌云阁——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