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黎明到日上三竿,一股脑儿的事压在心上让李不二这位学监祭酒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从上床闭眼到起床洗漱也就堪堪两个时辰。
尚未过午时,李不二便已经赶到龙湫岭的草堂内找到了那位阁主。
而欧平笙看着眼前这位秦王殿下发髻束得松松垮垮,眼里满是血丝,也知道今天肯定也是有事求到门上来了。
就是这坐下才喝了两杯,李不二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让欧平笙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二师兄,你这是......”
当年秦王舍了关中封地,南下立白鹿学监,也算是与自己那老爹臭味相投。
二人结拜,自家那老头非要认小了他一轮的秦王为义兄。
然,如今时过境迁,上一代的人都已逝去,但欧平笙面对这位同样小自己一轮的小秦王还是愿意喊一声“师兄”。
“一整夜没吃东西,入城的时候发现忘带荷包了,只能先饿着肚子上山,眼下腹中实在有些难受。”
欧平笙听着也是嘴角一抽,赶紧把桌上的酒杯揽到自己身前,都这样了刚坐下就是一杯酒,看来今天这事儿还有点大。
“今日这酒还是先不喝了吧。有什么麻烦,师兄只管与我说来,我这个做师弟出点力算不得事。”
“有批粮食想托阁主师弟派阁内弟子助我押运到岭南。”
欧平笙则是愁眉舒展,露出这几天来难得的欣喜:“怎么也是来借人的?”
“虽说这些粮食是打算沿途发放用以赈灾,但是毕竟不是朝廷赈灾,我也不好向官府调用官兵。眼下岭南的情形混乱,我怕有人从中作梗,也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想找阁主师弟要个保险。”
“正好,其实师兄今日若不来,我本也打算去趟凤鸣岭找你替我帮个忙。”
李不二自是心领神会,杨恒晨既然来白鹿城肯定是又给凌云阁派任务了。
“杨叔这次来又为难你了?”
“倒不是为难我,只不过这次他想从我阁中带走一个弟子。”
李不二有些好奇:“能让凌云阁阁主开口求我留人,想必这位弟子天资过人。”
“天资倒是其次,但是身世实在是曲折,想带人走,总得尊重别人意愿吧。说起来还和你们李家有点关系。”
“哦?与我说说。”
两人坐在桌前,就着酒菜三言两语,欧平笙便将胡越的身世和经历尽数给这位秦王殿下讲了一遍。
酒过三巡,二人皆是微醺。
李不二嘴上讲着不喜朝政,但作为旁观者心里其实门清:“其实不怪杨叔,他的命就是洛川候镇守边关时从大漠里救回来的。当年若不是他主动请缨接掌了「良家子」,沧海师叔当年辞官之后,本该是他继任「吾林卫」都统之位的。”
欧平笙听着这话属实觉着可笑:“所以他觉得当年如果是他在那个位置上,叛乱就不会发生?”
“或许是他自己的执念吧。毕竟我们也不知道当年的我那三叔是否留了后手。但就凭那场叛乱的规模,即使钟之岳没有开关放行使兵锋直指洛都,那也是河北震动,半壁反叛......”
话至此,李不二也已是红了眼眶,尽管他自己未曾上到前线,但回想起那段时日里自己父亲的憔悴,他也能想到战事的激烈。
“若迁延日久,战事只会更为惨烈。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唉,说不清的。”
见李不二伤感,欧平笙也是赶忙把话头扯了回来:“算了,不管当年之事,今天就先说胡越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就是想让他自己选,不是要强留吧?”
欧平笙抿了抿杯中酒:“凌云阁的规矩你也知道,若「良家子」给出的条件更好,胡越决意要走,强留也无用,任凭他自决。但我也不希望看到届时「良家帅」造势逼人,万一真的搞得两边都下不来台,往后怕是不好合作了。”
欧平笙的担心,李不二也能够理解,自然没有理由推脱。
“阁主放心,且不说洛川侯昔日于国有功,就凭他在武朝崩坏的年岁里于河北起事护一方百姓,我李不二由衷钦佩。当年之事是我李家便有愧于他,今日他的后人若是连这点自由都没有,我也是愧对当年胡将军那份大义。况且论起辈分,胡越生母是我姑姑,我也算是胡越的表哥。”
欧平笙举酒杯,一笑道:“秦王殿下大义!”
李不二自是厚不起这个脸皮,赶忙把酒杯按下:“你看你,就会挖苦我。那说好了,我替胡越在杨叔面前撑腰,但你也得真借人给我,岭南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多拖一天都是会死不少人的。”
“肯定得借,就是师兄不提,我也会派阁中弟子前往相助。前些天阁内就发了急令,等人到齐,我亲自替你把关选人。”
二人正欲再饮,却见武易一身缁衣连通报一声都顾不上便冲进了草堂,双手递上了一支鸣镝。
“阁主,城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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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来时伴风急,雨落散雾半日腥。
车轱辘碾过聚集水气的淤泥坑,马车里坐着的是胡越、林纾和阿梓。
北魁负责驾车。
剩下的三匹马,秦疏弦领头带路,剩余二人,秦修骑着马的同时牵着另外一匹马驮着卫岚跟着车尾殿后。
此时校考结束,回阁路上秦修也不用再如出发时那般束手束脚,出发时只配了一柄长剑,此刻归程甚至背上一张角弓。
眼下还多了三位“客人”,秦修知道回程路上更是要谨慎,甚至为了以防照顾不周,他还自掏腰包从「乾门」本就不多的经费中扣了几两银子租了辆马车,好在马匹本就够用,不用额外再添钱进去。
只是这人一多,脚程就不快。
出发时一天一夜的路,归程估摸得要个两天多。
到了正午,烈日晒在泥路上蒸起水汽,即使已入深秋还是惹得北魁一阵燥热,“秦妹子,你说阿梓小妹应该没啥事吧。那天我和林纾把她追回来以后就一直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几天饭都没怎么好好吃。”
秦疏弦反讽一句:“人家有林纾照顾,你瞎关心什么?”
“可林兄弟看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就怕没到白鹿城这两人先熬不住了。”
秦疏弦只回头给了个白眼。
“你还是把这乌鸦嘴闭上吧!”
这么些天,北魁也算是习惯了,嘴上只是抱怨着:“唉!这算什么事儿嘛?路师兄也是,人他自己领回去不就好了,现在搞得我和胡越里外不是人。要换我坐车里,我是受不了。”
“路轩师兄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倒是奇怪阁内是有何急令,要他这么着急忙慌地回去。”
北魁却是身子一仰,伸了个懒腰:“管他什么事呢?反正我们小辈想管也管不着。任务圆满完成,回去以后你俩也该能提前入阁了,是不是该到白鹿城了请我和秦修师兄一顿酒。”
“脸皮够厚的!”
“也算是给林纾小兄弟尽下地主之谊,不然岂不是给人看我们凌云阁的笑话。”
“不也该是你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