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身为一国之君,若应允和亲,又无端对准噶尔用兵,言而无信,岂非荒唐?”
方淳意将假意应允和亲拖延时间的法子说给了皇帝,对方却以为此举乃是无稽之谈。
“皇上,成王败寇,这分明是兵不厌诈,何来荒唐之说?”她说。
皇帝沉默了半晌,“朕也不忍心让朝瑰远嫁,但此举是必行之举,你无须多言。”
“……”方淳意心中气恼。
呸,去他的什么必行之举!
对皇帝来说这件事关乎颜面、关乎利弊,但对朝瑰来说,这却是余生命运转折的大事!
方淳意握紧手中的珠串,恨不能砸掉泄愤。但她深知发泄情绪是无用的表现,硬生生忍住了冲动。
别人的一个念头,就能决定你的一切,何其可悲可怜……
“你似乎对朕的举措很是不满?”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问。
方淳意无法违背本心,“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不通!”
“想不通,便不要想了。”皇帝根本没给她说话的余地,“淳贵妃,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既于政史不通,保持着天真烂漫的本心也是好的。”
“……”方淳意气的心口疼。
“臣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说完,她转身就离了养心殿。
听闻她身体不适,一早上各宫纷纷来看望,方淳意都命尔风嬷嬷和似月将人拦下了。
“娘娘。”山菡进来瞧了一眼,方淳意膳食一口未动,躺在床榻上生闷气。
方淳意也没发火,只是还是有些烦闷,“我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
“悫嫔娘娘说,关于朝瑰公主,她有桩新鲜事儿想说与您听。”
方淳意回过头,看向山菡,“新鲜事儿?”
“是。”山菡见她意动,招招手让萧瑞海放人。
曹琴默款款走进来,瞧了眼桌上的餐食,“娘娘仁慈,只是这餐食不吃,倒浪费了耕农和庖厨的辛苦呢。”
“雨儿,把这些菜拿下去热热!”方淳意指着桌上的三菜一汤。
虽然如今她位列贵妃,但也深知一米一粟得之不易,还是依着原先的例,也没有铺张浪费过。
曹琴默知道她不喜浪费粮食,这才有了这样一番言论。
见她果然被自己说动,曹琴默垂眸一笑。
“娘娘,嫔妾今日听了您在养心殿的事实在惊愕。您为着朝瑰公主一事进言,也是为了来日的温宜,这份情嫔妾领受!”
“在这之余,嫔妾也实在担心您的处境。听说,您与皇上发生了争执?”
方淳意看了她一眼,心中琢磨一番。
小夏子定然将此事透露给了音袖,但这究竟是出于情分,还是有皇帝在背后授意,她们二人都无从得知。
坏只坏在,曹琴默对音袖和小夏子这层关系茫然不知。
“姐姐,有话直说吧,我这会儿实在没心思绕弯了!”方淳意躺在榻上有气无力道。
曹琴默叹了口气,“娘娘可曾了解过朝瑰公主的处境?”
“太嫔之女,言行无状?”方淳意想起那日冯若昭与吕盈风的形容。
曹琴默看了她一眼,“身为太嫔之女,生母又不得先帝重视。先帝在时,公主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先帝驾崩后,她们母女二人就更难过了。”
“宫里头数十年如一日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本宫已命内务府多加关照宫中太妃太嫔,务必让她们衣食无忧、安然度日。”
曹琴默看了她一眼,摇头叹息,“若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
“若公主与太嫔相依为命,日子虽清苦,倒也算安稳。可太嫔并不珍视自己的女儿!她将失宠与先帝的事情怪罪到公主头上,动辄谩骂殴打不说,偶尔还不许公主进食……”
“不仅如此,太嫔出身卑微,本也没什么涵养,遑论教导公主了!天可怜见的,都不知道公主长这么大,吃了多少的苦!”
“……”方淳意听完,露出古怪之色。
说实话,她不相信这番说辞。
她怀疑,这是皇上故意安排曹琴默见到的。
且即便这都是真的,那也该是给朝瑰公主补偿才对!
难道在宫里命苦,和亲准噶尔就不苦了么?
分明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苦难还有比着来的?
凭什么她就要在这两个坑里头选一个跳啊?
“姐姐,甭管什么缘故,朝瑰公主和亲都不是幸事。”方淳意眸子黑沉。
曹琴默捏紧手中的帕子,“我明白。准噶尔一日不除,这祸事就有轮到温宜头上的一天!”
“没有准噶尔,还有内札萨克蒙古四十九部,还有大大小小边地部落……这根本就不是准噶尔的事,必须——”
“必得将和亲之事遏止在我这里才行!”
女子带着哭腔却清脆果决的声音打断二人的谈话。
方淳意蹙眉望了眼来人,随后看向守在门口的萧瑞海等人。
怎么如今连有人进入殿内都不通报一声了?
“娘娘,这是朝瑰公主。”萧瑞海眼神躲闪,向她介绍一句。
他知道娘娘在为公主的事发愁,所以见公主登门拜见,他便有意放纵她偷听娘娘和悫嫔的谈话。但凡这位公主有点良心,也不忍心为难他们娘娘了。
“还不赶紧滚下去。”如筠嬷嬷呵斥了萧瑞海一声。
方淳意见如筠嬷嬷叫他滚了,便也没有多加斥责。
她看向面前这位朝瑰公主——
少女衣着简朴、身形消瘦,容貌也算不得上乘,只一双眼泪朦朦的楚楚可怜。
“淳贵妃娘娘,朝瑰听闻您今日为着我的事进言,特来拜谢您的恩德。只是,您不必再这样麻烦了,我已经决意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