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羽辰见老神医这般颓唐模样,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毕竟寒雨刚过,他们这屋子的地上有些回潮,还是有些濡湿冰寒的,老神医这般大年纪了要是弄得寒气入体就不好了。
将老神医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谢羽辰问道,“老神医同怀安大师是旧识?您也不知昨日坐化的是他么?”
老神医闭目缓缓摇头,年岁莫名苍老了些许。
“那老怪物自我同他相识以来便是一个模样,据说百年来从未变化过。哪能想到如此突兀就去了,那般如同仙人的人物怎的就去了呢?”
老神医想不通,他于此停驻,一部分是老了不想到处漂泊,一部分就是因着那怀安是他此生至交好友。
可如今,这唯一的看起来永不会死亡的至交好友都去了,终身未娶没有子女的老神医觉得这世界的牵挂没了。
相伴几十年的老友,就那么去了,而他还是通过一十岁稚童口中得知,这是何等荒唐。
“老人家节哀,家师这是去往西天极乐了。应当高兴才是。”慧明双手合十劝慰。
看着慧明那双同老友如出一辙的茶色眸子,老神医想到好友那神乎其神的本事,又想到许玲珑现在古怪的模样。
一手反握住谢羽辰扶着他的手,目光灼灼的看向慧明,语气铿锵的问道。
“你师父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既然是他的衣钵传人,那定然也是同理,说吧此番前来为何!”
老神医现在可不把慧明当成一十岁稚童,得了他老友那双被称为佛眼的双眸,这个小和尚自然也不能以常理度之。
当初怀安同他游历山川四海的时候可是说过,非佛缘深厚不收。
现在慧明这般大小就尽显宝相庄严,俨然已是又一个‘小怀安’。
谢羽辰任由老神医握住自己的双手,站在老神医身后,同样看向根本就不似正常孩童的慧明。
“阿弥陀佛,小僧此番前来只为两件事。”慧明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
谢羽辰抿了抿唇,皱着眉头开口询问,“敢问小师父是为哪两件事?还请明示。”
慧明双手合十,拨着手中长长的佛珠,缓缓开口。
“一为玲珑师叔而来,不知这位施主可曾见过小僧师父的舍利子,昨日小僧依照师尊遗嘱将其交于了师叔,可如今却未曾见到那舍利子。”
顾不得慧明对于许玲珑的奇怪称呼,救人心切的谢羽辰连忙追问,“不知那舍利子可否是装在一檀木盒子之中?”
说着,谢羽辰就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之前被许玲珑攥着不放,而后掉落被刘乐川捡到的檀木盒子。
昨晚同谢羽辰回家的时候,刘乐川就将这东西给了他了。
却见那慧明双眼未曾睁开,便是十分肯定的点头,“这盒中正是家师舍利子,还请施主将其物归原主。虽说你们之间有着姻缘之线,可此物乃家师留与师叔养魂的。与他人没甚好处,还望施主放于师叔枕边,如此梦魇既除,最长七日师叔便会醒来。”
谢羽辰看了看手中的檀木盒子,又看了看闭着双眼,拨着佛珠的慧明。
有些迟疑,毕竟这真的太过怪异了。
舍利子是什么谢羽辰当然知道,那是每当有得到高僧坐化之后才会留下的物什。
说白一点,就是那些坐化的高僧的尸体所化,而现在慧明却说这东西可以养魂?
养魂?莫说那虚无缥缈的灵魂存在与否,就是这简单一颗珠子就能将许玲珑从鬼门关拉出来,谢羽辰觉得自己读的圣贤书给予的信念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看着谢羽辰纠结的模样,老神医就知道他还在犹豫,也在担心。
毕竟灵魂之说真的太过玄乎奇妙。
这大景王朝虽说佛道两教盛行,可大家都当是一心中寄托,未曾真的想着去倚靠这些虚无缥缈的神佛。
要不是早些年老神医跟着怀安游历四方,见识多了怀安堪称神仙手段的那些存在,他也估计同谢羽辰这样不敢相信,犹犹豫豫。
可现在既然慧明都如此说了,那定然是错不到哪儿去的。
老神医;“听他的吧。这世上确实有些无法以常理度之的事物,小女娃的样子我也是无从下手,无能为力。你就当死马做活马医吧。”
听到老神医都这么说了,即使心中有万般怀疑和不甘,最终谢羽辰还是将那檀木盒子放到了许玲珑的枕边。
说来也是奇怪,这盒子刚放下去,许玲珑那仿佛带着莫大痛苦和悲伤的梦呓声就小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
就连少女一直紧皱的眉头,都略微松了松,似乎是得到了短暂的休眠。
就在谢羽辰放下盒子之后,慧明仿佛是看到了一切一般,紧接着就再次开口。
“此物待师叔醒来还望施主告诉师叔,未来三年莫要离身,可避许多劫难。”
“我知晓了,还请小师父说说这第二件事。”谢羽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慧明听到谢羽辰回答,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真心一般,露出一抹笑容道,“这第二件事,便只是小僧给施主讲个故事。”
而后,老神医和谢羽辰便听了一个堪称奇异而又痴情的故事。
在那故事之中,有一受天道眷顾之人自诞生起便是那天生的佛子。
自小开始便接受着万千佛法的沐浴,生而知之,不过二八年岁便已四方游历,同众多佛门中人论道理法。
甚至那佛子,还似乎有着通晓未来的本领,但这些都且按下不讲。
只说那佛子,此番降世似乎只是为了寻一人。
那人经历了轮回,但灵魂有损。
可每次佛子找到那人的时候,得到的无非就是那人已夭折多年,早已又再次转世投胎。
如此兜兜转转便是百余年过去。
这百余年,佛子从一游历四方籍籍无名的小沙弥成了举国皆知的得道高僧;从被老方丈护在羽翼之下的少年,成了一方佛寺的主持。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找寻着那人的每一次转世。
从最开始的夭折十年到夭折五年又到夭折两年、半年、三月、一月。
而后最长的时候,佛子同还是稚童的转世之人足足相处了半年有余,可那仅有四五岁的稚童还是在一场瘟疫之中没了呼吸,再入轮回。
一直到十五年前,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启示,佛子将自己囚在寺中不再游历,一年又一年的等待着那有缘之人的到来。
最后,佛子等到了,那持续百余年的执念便也就散了。
独留一颗舍利子存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