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抢劫!”扈从方汀扯下自己的肩甲狠狠扔到地上,溅起黑白相间的雪泥。他的眉眼间尽是疲惫,披肩金发因长久没有打理而纠缠在一起,由于软帽的丢失,之前还有些和锁子甲帽的锁链窟窿打了结,他不得不拿剑割掉,现在的发型像是干草堆砌,不像个贵族,倒像是贫民窟附近的店铺里打下手的小工。
“够了,有抱怨的时间,你不如多节省体力,想办法打点猎物回来。”莫洛托夫骑士训斥道,他早已褪去盔甲,换上日常的服饰。但配上他英挺的身姿,平常的衣服搭配也自成一派风格。只是他菱形的瞳孔会使常人感到畏惧,不那么平易近人。
他们这样打扮都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散发尸臭味的奇怪法师造成的,他一出现就杀死了方汀和莫洛托夫的坐骑,然后开始疯狂追杀他们。
那名法师从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看起来很年轻,穿着朴素,和平民没什么两样。但即使是手握圣物翼旗帜枪,莫洛托夫再加上方汀还是没法抗衡对方,甚至被夺走了翼旗帜枪。
他确信这一次的敌人绝对是黑魔法大师,那些咒术的释放速度和威力都非同凡响,最开始遇到的敌法师根本比不上这位。并且没有一个是直接对抗性的元素魔法,似乎对方很清楚翼旗帜枪的特性,依此做了针对。
不过他们还是发现了这个大法师的弱点:他的视力似乎严重受损,只要他们尽量压制自身生理活动就不会被发现,因此他们借助这个弱点躲过了多次袭击。而这位大敌也在某一次风雪卷动后彻底失去了踪影,似乎放弃了追杀他们。
失去了坐骑,他们不得不轻装上阵,扔掉了整一套盔甲(属于方汀的那一套),剩下的盔甲由当下时间段值班的人穿,反正是无袖板甲,换起来也不慢。
使用新身份的原因也是希望低调,免得抵达城镇聚集地的时候引起本地人的热烈讨论,导致这个大敌再次注意到他们。
“打猎——”方汀哀恸地念叨着这个词,狩猎是他最喜爱的运动,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干,只想找块平整的地面大睡一场,不那么平整也行。
施法者可以不睡觉,骑士却不能,所以这几天他们连晚上都要轮流值班提防偷袭,精神状态很差。
方汀还是拎着剑走了,这毕竟是主人的命令。
把自己的扈从暂时赶走,莫洛托夫找了快石头坐下来休息,他也感到疲倦了。
没有了坐骑,可他们有任务在身,时间不等人。
在确信敌法师不会回来后,他们全力奔跑,因为不用考虑照应马匹,他们赶路的速度竟比有马的时候更快。莫洛托夫已经有在考虑成为步行骑士了。
现在最大的危机是如何寻回翼旗帜枪,与之相比,国王委派的任务都要退居第二位。
掌旗官在战斗中失去了应当保护的旗帜是大罪,如果无法夺还,他将名声扫地,还要面对骑士团的责罚,他的家族将一直背负耻辱直到翼旗帜枪回归。
莫洛托夫的扈从方汀不担心的缘故是他高估了自己主人的能力,以为一名尊贵的可以在人类社会呼风唤雨的大骑士找回一把武器轻而易举。然而这个难度比他想的大得多。
像莫洛托夫这样的圣骑士确实能通过神启在一定范围内确定翼旗帜枪的位置,但野外空间无边无际,那个敌法师就算把圣物往河里一扔,莫洛托夫在得到神启的情况下也要找上几个月。
莫洛托夫斜靠在一边的树干上,不顾松脂会沾上衣物,他端坐着宛如和环境融为一体。绿色的眼睛不住地转动着,关注着自然界一切可疑的物体运动。
突然,他身体一抖,似乎想要侧身躲开某种袭击,但随后又释然了,继续保持之前的姿态。
一枚青涩的松果砸在他的肩头,然后去势不减地滚落到石头上、再到地上。有着灰褐色柔软皮毛的巨大松鼠蹲在掌旗官头顶正上方的枝头,毫无歉意地低头俯视,犹豫着要不要把食物捡回来。
骑士没有将松鼠变成肉食的想法,神圣翼骑士团供奉的主要神明是月神爱罗忒和战神克鲁刻斯,两位神只钟爱的圣兽乃是猫头鹰和纯白猞猁,松鼠是它们共同的食物。非信徒的猎人可以狩猎它们,但教会的戒律不许信徒对它们动手,以免打扰圣兽的栖息地。
他是个虔诚的信徒,对失控情绪的压制有一套办法。即使现在心情正在低谷,也只是稍微释放了自己血脉带有的气息试图驱赶走这毛茸茸的小野兽,这可把松鼠吓呆了。它四肢扒着树干,嘴巴张开,腮帮子里又有一颗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果实掉了出来,再次砸到骑士的身上。
莫洛托夫接住那枚果实,因其不寻常的外形端详了一下,枯灰色的近椭圆形微微发蓝,像是杜英的果实,背面有着一层光滑的膜状物,椭圆形的顶端还有一层断口,里面露出苍白的中心束。
好吧,这不是什么植物的果实,这是一截干枯的人类指头。
莫洛托夫默然几秒,从身下的石头上掰下一小块屈指弹出,食用过人尸的小兽应声坠入雪地。
他剖开这小东西的尸体,在腮和胃囊里搜索出少量散碎皮肉,都未消化,还有一小片衣物,上面有着劣质染料遗留的黄色。
他看着这片织物,色彩与记忆中夺走翼旗帜枪的敌法师衣物颜色重合,它们是一种颜色!
骑士站了起来,捏着肮脏的布片向信奉的神明祈祷:“圣哉靑月,你是智慧之源!您的意志使密云退散,显现背后的诸圣......”
凡人难以察觉到的第八类光线随着字句的念诵开始扰动,透明的影子在风中匍匐。莫洛托夫有着菱形瞳孔的绿色眼珠颤动着,捕捉着光线扭曲的角度和幅度,用修道院所教授的精密算法计算着神术的启示。
他穿着单薄的外衣,提着剑,魔怔般地跟随着凡人口中的不可见光行走,绕过一片片扭曲的灌木丛和乱石堆,在一处雪地前停下。
前不久下了一场雪,但之后天气变得晴朗。松鼠的爪印在雪地上一览无余。莫洛托夫放下武器,跪着徒手挖掘着地面。
大骑士的手掌比一般人挥动铁铲的效率还快得多,不一会儿他就将坚固的积雪挖开,露出下面掩埋的尸骨,某种毛发燃烧产生的灰烬被吹了出来,散发难闻的气味。尸体焦黑干瘪,似乎死了很久。但纵使烤干的皮肤离开血肉孤零零地裹在骨头上,尸体套着的熟悉衣物也无法作假。
是敌法师的气息,莫洛托夫能够确认。他怔住一会儿,然后疯狂地继续挖掘,直至在原地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但他没能再找到其它事物了。
没有敌法师袭击他们时带的魔杖,也没有被夺走的翼旗帜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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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院代表车队的末尾,德尔塔端坐在马上,面无表情地拉着缰绳凝视前方。
“太慢了,你骑马比拉车的牛还慢!能不能再快一点?”安佩罗姆从车厢探出头来叫道,他热切地看着那雄骏的红色马匹,忍不住想自己坐上去试试。
德尔塔一言不发地从马上跳下来,向车厢快走了两步,面带寒霜。
“别生气啊。”安佩罗姆慌了,赶紧缩到贝克后面。
精灵混血又走了两步,腿一软,脸先白再绿:“胯疼。”
虽然依靠血脉带来的超强平衡感和记忆力学会了骑马,但会骑和有能力长时间骑乘还有一段距离。这还是精装的马鞍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冲击力的结果。
【这比地球的马带劲多了!】德尔塔龇牙咧嘴,不是他不想策马奔腾,而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和地球外形相似的同类物种相比肉体太过强劲了,刚刚只是让马匹小跑起来,这食草的牲畜背臀上的肌肉便开始肉眼可见地剧烈推动颠簸,德尔塔感觉自己身下那根马的脊椎仿佛一根裹着橡胶的棒子在反复抽打自己的下半身,给予人一种非同凡响的感官体验。只是试骑了一会儿就再起不能。
【难怪翰纳什硬要把这匹战马塞给我。如果不是从小练习、也没有盔甲马具,那非得有个铁屁股才能骑!】他忿忿地想。
没骑过马的部落民当然不会像正常骑士那样马术精湛,因此这匹骏马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单纯的奢侈品,而且寿命还短,需要高价保养。他想这就是翰纳什送瘟神般的态度。
大有弟弟把死宅哥哥收藏的美少女手办低价挂闲鱼的既视感。
被朋友们七手八脚地抬上马车,德尔塔又坐了一会儿才恢复精神。面对那三张憋着笑的脸,他现在也生出了把这匹战马卖掉的想法。
出资给昏迷的阿列克谢疗养、买了两套新衣服、保养自己的断手、伤口的后续治疗、购买施法材料研习巫术基础,收购魔化植物样本还有养马。这些已有的花费或预算让他钱包里的每一分钱都有了归宿,简直快没钱吃饭了。
受过伤后光是疗伤就是一大笔钱,“时光飞逝”不能解决一切伤痛,德尔塔能够感受到左臂断处传来幻痛,肺部在呼吸时会有涨热感,早上醒来嘴里还会有血。翰纳什给的钱抛进他的支出账单里也就听个响,如果不想办法挣钱,再过四天他就要带着一身伤病靠朋友的救济度日了。
听起来怪可怜的。
“妈的,哪里有正经的外科医师?”德尔塔郁闷极了,海肯的医师对他的伤势束手无策,也没有什么人文关怀,只是告诉他要靠毅力克服,痊愈了是神的仁慈,度不过去是运气差,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同行的法师推荐他吸食麻药粉和阿片止痛,罂粟花奶和鹅膏菌粉在他们中也是大受好评。
他们没有恶意,这反而让德尔塔更难受,吸食成瘾药物似乎已经是这些富家子弟之间的潮流了,但他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去。
“下一座城市是尔科力琴,我们在这里进行休整,”贝克指着地图,“听说原本有五天休息时间,但因为在海肯耽误了,现在只有三天可以待在那儿。”
“可惜。”安佩罗姆凑过去看,挺立的黄发直接挡住贝克的视线:“那边有什么好玩儿的?”
贝克一肘子将他推开:“那里有我们学院为王国修建的水坝闸道,布置有水道收费站。因为现在的战争局势,会有很多外地甚至外国的商人选择停留在尔科力琴观望,或许我们能收购些稀奇的玩意儿。”
商人为了留宿在这座城市会不得不将一些要运到其他地区的货物提前出售,这样他们就有买到低价货物的机会了,贝克无比地期待。
“这里还有一座城堡。”迪亚哥坐在德尔塔的身边、贝克的对面。他的身高太高,不得不低头防止颠簸时头撞上车顶。
他的手指点在尔科力琴缩略图的旁边一点,那里除了淡蓝色的河道线就只有墨绿色的灌木锯齿标记。“哈利城堡。这是我们星象科的财产,或许学院在那里安插了部门,能够在我们抵达时补给一些施法材料。”
姬芙拉蒂丝也一定有话想要告诉他。
“为什么我们在地图上看不到它的标志?”德尔塔好奇地问。“你又是怎么确定它就在这儿呢?”
“或许是有人在那里进行需要保密的工作吧,我也只是听我的导师提起才知道这里有一座建筑。”迪亚哥回答他:“至于怎么确定它在这里......我们星象科有独特的定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