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出人意料,我以为王国的大臣应该会经营比较正经的生意。”
再怎么说,贵族带头经营皮肉生意也太过分了。
“你可能不知道,黑市走私这方面也和波尔家族有关,学院和波尔们的合作是非常密切的,程度远超你的想象。”闻着密闭空间里飘扬的二手烟味道,米尔伍德的表情逐渐放松,简直像回到家一样。
“我看得出来你私人倒是和他们合作的挺密切。”德尔塔走在后面看不见米尔伍德的脸,因此获得了莫名的勇气,又开始放纵他的作死之魂。
“这很奇怪吗?当你陷入苦闷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通过某种方式将自己的心灵暂时从事业和学习的苦难中解放出来吗?这就是我的选择,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米尔伍德振振有词,德尔塔一时无言以对,只好错开话题:“这里叫什么名字?入口和地下的门上好像都没有标注。”
“没有正式名字,但来这里的人都称呼其为‘避风港’。”
“......好名字。”
德尔塔还想问波尔家族的事情,但这里就是波尔家族的地盘,不好提起波尔家族黑料的详细情节,只好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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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的标牌上有地图,它显示的信息告诉德尔塔,这座地下建筑从上至下一共有五层。
第一层的空间被划分为数个单元,提供给客人用餐聚会。第二层是剧院。第三层似乎是举行拍卖会用。第四层则是住宿功能,第五层是地热温泉场所。
听起来每一层的服务内容都很正常,实际上客人在任何一层都能去特殊的厢房满足自己的需求。
第一层的地上铺满红毯,上好木料打造的高脚圆桌排列成优美的几何形,这里的调酒师也是女性,甩动酒瓶的姿势让人浮想联翩。
整个场景里药剂味道混合酒精和烟草的气息异常浓重。
只穿着里衣或白衬衫的“绅士”们坐在这里讨论各色各样的话题,多关于国王新发布的政策,或是各地商品价格变动和新出名的盗匪聚众劫掠对行商带来的影响。如果自己碰上了什么好运在生意上大赚一笔,也一定包装成此事非自身的聪明才智定然不成。
被揽在他们怀里的女士们听着他们的高见,用眼神献上无比真实的崇拜和爱慕的情愫——当然都是装出来的,德尔塔看得到她们的情绪。
低级从业者只能提供肉体的欢愉,高档从业者还有学会如何出售给客人自信。
米尔伍德和德尔塔找了相邻的位子坐下,他们就在这里等侍女去通知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学院代表。在这种地方德尔塔还真没法通过灵性锁定他们的位置,灵性过于驳杂,往往十几个人的灵性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彼此。
靠近精灵混血的位置有两个声音在交谈,他侧耳去听。
似乎是这里太过温暖,留着浓密胡须的肥胖男子额头渗出汗滴,他只得脱下帽子给自己扇风:“我去年运送了三千镑的木材到南境,本来打算加工成家具再运回北方卖的,因为南境的劳动力实在是便宜,即使这样我还有的赚,以往也都是这么做的。但你猜怎么着?这次在南境就直接卖完了!不仅回本,还赚到了等同购入它们的价格。”
他的伙伴吐出一个烟圈:“见鬼,我不会相信你。谁都知道南境没人需要家具。只要肯到那些被屠杀一空的村落里耐心寻找,什么可用的家伙没有?”
“但他们总不能连棺材也睡别人的。”肥胖的男子得意道:“我发现了那里的丧葬业有着巨大的商机,饥饿和野兽正困扰着那里的人民。所以请人把木材都加工成了棺材,至于结果么,简直供不应求!他们付不起钱,我就用更低的价格在那里开厂让他们还债。金苟人正好高价收购箭杆,我们就用加工棺材剩下的边角料做那个。”
作为迪索恩人,却在还未停战的情况下向敌国出售战略物资,他丝毫不为这种行为感到羞耻。
他的同伴都有些嫉妒了:“真是好运,莫非是赫尔莫奈在注视着你?”
除了商人的守护神在看护他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
“我想也是,我每年都都向教会捐献一大笔钱,赫尔莫奈没有理由不保佑祂的忠实信民。”肥胖男子笑嘻嘻道,他低头和怀里的女子一番亲昵调笑后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方面:“我听说我们的国王陛下有意在桑德勒山脉地区建立一个新城市。”
“我也听说了,但是他似乎没有足够的金钱去建设,所以还邀请了教会和学士城黎弗瑞拉的首脑为他的想法投资。”男人举起酒杯浅饮一口后放下,“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桑德勒山脉的魔兽太多了,地形陡峭,建筑材料很难运过去施工。而且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好几千里。就像行军一样,补给线拖得越长,花费就越高。要在桑德勒山脉建立城市,那开拓花费将是一个天价。”
“那你可把陛下想简单了。他这是在讨好教会和黎弗瑞拉哩!新城市建成后估计就是由圣人和学士们统治,等同于一个贵族领,这可是用钱买不到的。两位大公因为陛下接收了南境一直耿耿于怀,畏惧自己家族的土地也将有一天被他夺取,已经准备联合抗争维护自己的权益。如果不能拉拢神职者和学士,陛下在与大公们的对峙中不会取得任何优势。”
肥胖男子的同伴不想再聊下去了,他感觉自己的看法一直被对方推翻,让自己在女士们面前丢脸:“有趣的想法,或许你是对的,但这件事的发展对我们来说毫无益处。谁赢都无所谓,因此正确与否没有意义。”
“怎么能说是没有益处呢?至少我们多了一座圣洁与文明之城啊!”肥胖男子开玩笑道,也没有继续紧逼下去的意图:“神职者和学士统治的城市关税应该会比其他少吧。一想到自己要是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我就算什么也不干也会觉得幸福的。”
“这我没法赞同更多了,”
“我打算再打拼几年挣够积蓄,等到这座城市落成,我就要定居在那里养老。天天接受圣光和知识的洗礼净化,等到我永远地闭上眼睛,灵魂也该能升入天国了。”
【还天国,你下地狱去吧!】德尔塔在心底真心实意地呸了一声。
他开始发呆,抱着胳膊经受来这里正常消费的客人的目光,他们似乎以为他也是这里的工作者,目光或是挑逗或是遗憾,还有的招手想让他过去,这让他很不爽。还有他们吸食烟草和致幻剂的烟雾也在不断刺激他,这些烟气密度比空气大,是不断沉降的,最新鲜的正好在消散前飘到他口鼻处,他因为身高劣势吸得比别人还多,二手烟都要吸饱了。
他站起来呼吸空气,正好看见五个穿着单薄白衬衫的年轻男人从尽头走来,他们的半长头发被沾湿并且整齐地梳在脑后,脸上的皮肤显得湿润,应该是刚在下层沐浴过。他们似乎也不愿意谈话被太多人听到,因此坐到人少的位置。
“伊尔卡基,我们的好兄弟,不要再闷闷不乐。我们花了钱,不是叫你在避风港也要愁眉苦脸的,想点好事吧:待会儿就会有一个可人儿陪你上床,她会让你的躯体感到满足,忘却伤痛,抚慰你的心口的裂缝。”
被称为伊尔卡基的年轻人脸上依旧缺少笑容:“塔拉让虽然是个混球,父亲也总是偏心他。但他终归是我的兄弟,我们曾一同欢笑、一同悲伤。我没法想象这样的厄运发生在他身上,他还那么年轻,女神难道放弃眷顾我们凡尔纳家族了吗?。”
凡尔纳?德尔塔耳朵又竖起来。
“也许女神看他无法经受人世的种种诱惑,因此派圣灵将他接到天上,要用天国的纯圣感化他。”伊尔卡基的朋友想方设法安慰他。
这种说法当然漏洞百出,连人世的诱惑都熬不住,又怎么能上到天国感悟神性和圣性?天国在圣典中的描述可是神予信众灵魂的极乐之地,诱惑只会比人世大。
可伊尔卡基现在只想要麻痹自己,朋友的话语正合他意,自然也顾不上逻辑的漏洞,只是听着几个朋友说话,自己则无言的点头加叹息,循环往复。
只是他的情绪里也不只是纯粹的悲伤,德尔塔还能感受到有恐惧在让伊尔卡基动摇。
“真糟,如果塔拉让没死,他现在应该在和我们享福。”
伊尔卡基终于开口了:“我有一个请求......”
“尽管提。”
“我是否能跟你们回杜尔斯克的乡下过夏猎季?我当然也想快活起来,但我弟弟的死讯让每一个家族成员都感到煎熬。当我以为该让这些心情成为过去时,看到他们悲痛的脸,也不禁让悲痛再次抓住了我的心。或许是时候来一次远游了。”
他的朋友们有些为难:“如果不是我们商会的船全被朵留金元帅征用,我们倒可以带你去杜尔斯克玩上几个月。”
“是这样吗,那我是否能去你们那里住几天?”伊尔卡基低下头,不让朋友看到自己的脸,“至少让我感受一段时间的平静。”
“没问题,”他们答应得很快。
【这是要逃难啊,到底是什么让他那么害怕?】
老流氓德尔塔·范特西歪头趴在桌子上假装小憩,借低身位去偷看凡尔纳家年轻人的表情,他其实能读出伊尔卡基此刻的情绪,但就是渴望去看那张脸上的表情现在包含了多少沮丧和畏惧。
哈斯塔也看不下去了,警告他:“你这就有点变态的过火了。”
德尔塔重新坐直了:“这都是梦魇的影响,我其实本心不是这样的。”
“那就克制点,你现在的变态程度可谓集两家之长了。”
“有那么严重吗?”
“相当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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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时间已经逼近午夜,那些来避风港娱乐的法师代表们才出来见他们。大概是侍女担心他们正在办事,所以刻意晚了点确定他们有空才通知有人来找。
人比米尔伍德当初猜测的还要多,旅馆那边法师代表也跑出来了,那些分院的助教一拿到钱开始讲人情通融了,所以总共有十一位在这里。
大概是贤者模式的缘故,这些法师代表哪怕见到过米尔伍德助教杀人时的情景,此时也没有任何畏缩,反而迈入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情绪波动平稳得惊人,不过行为还是很顺从,答应随米尔伍德助教回城堡集合。
米尔伍德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顺从而感到满意,“尤埃尔大师怎么不在这里?不会真的是去找站街女郎了吧?”
“他来过这里。”一个法师说,“可能他不想出来。”
另一位法师补充事实:“他是来过,但是他又走了,我看到他走了才下来的,那时候天还亮着,大概是上午十点的时候。”
“那他在旅馆吗?”米尔伍德问。
住旅馆的法师代表回答道:“到了海肯以后,我们就没有见过他。”
“这工作量比我想象的要多。”德尔塔跟米尔伍德说,其他人都不明白他是来干什么的,因此好奇地看着他。“尤埃尔领队可能根本不是想要到这种地方来。他当初那么说只是在掩饰他的真正意图。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对仪式魔法也有精通,如果有做过防备会对我的追踪进行干扰。可再这样下去天又要亮了。”
“大概是老人想多活动腿脚。”米尔伍德也觉得尤埃尔是个麻烦精,但他不能这么说。“我们先去找其他人,最后再找他,如果必要,在海肯拖延一天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