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林沃大陆有自己的一套文化体系,德尔塔过去的身份和所学在其中格格不入,他也不想去融入,那意味着要丢弃他最宝贵的东西。
【怎么全来了?】翰纳什一脸木然地走上城墙,身后跟着一大票人,嘻嘻哈哈地完全不把周围的一切放在眼里。
本来只有德尔塔一个人提出要旁观,然后更多人想着加入,再然后学院的助教突然出现,说要看护学院青年代表的安全也一起跟过来了。
本来他只带了四个亲兵,学院的法师却哗啦啦涌过来四十多个,听说全是拜垂拉法师学院总院的,分院的都没来——他们总是分的很清。
半夜,吹着冷风,这群人穿过大半个城区也要跟着过来看热闹,这是什么样的精神?执政官想不明白。
唯一的安慰是这群人身边都暖烘烘的,翰纳什在他们旁边感受不到寒冷。
【简直像在看马戏团的动物。】他偶尔想起以前和兄长做雇佣兵时一言不合就敢下手杀人的时光,只要做好保密工作,即使是同一阵营的也无所谓。第一次走出冰原,缺乏信誉没人雇佣的时候则落草为寇,尊奉神的旨意拦截贪心的爱走捷径的商人,晚上在窝棚里数着染血的钱币,虽然辛苦,但过得很充实。
执政官的身份对于这样的快意生活来说是累赘,但翰纳什已经舍不得抛下它了。
城墙下站着约莫二十来个人,有一半人拿着火把,另一半人则两只手都用来拿装备。或是搭着弓箭,或是单手武器配盾牌,年龄从十五岁模样到五十岁模样不等,唯一的共同点是表情十分之嚣张。
他们当然有嚣张的资本,人数超过海肯专业守备力量的四分之一,如果城内再有人接应,想要在这里做什么,执政官翰纳什都是拦不住的。
盗贼们面无惧色地等待着,眼尖的能透过城墙的射击孔看到一抹鲜艳的颜色,那是哨兵和守卫不可能穿的,便高声叫喊:“把薇拉小姐放出来,或者我们进去劫掠一番再走!”
“现在不听我们的话,一会儿损失可就大了!”
“或者你们想要我们给个蛋糕安慰再认输?”
众盗贼猖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城墙和了望塔上的哨兵都是端着弩,一脸紧张地瞄准着他们。
执政官翰纳什铁青的脸从城墙的平线上浮出,然后又相继出现许多人头。
盗贼们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他们也意识到这个人数好像不太对劲。
“不是说守卫都集中在城堡和矿山了吗,这些人又是谁?那个胖子把城堡里的守卫都带出来了?”有人低声发问。
他的疑惑顿时被另一个人否决:“不可能,我见过那些守卫的脸,不会这么年轻,而且我没看到他们有人穿甲。”
“细皮嫩肉的,大多不超过二十五岁,看起来都是外乡人,还有可能是贵族。”
“他还打算让这些毛头小子出城和我们打吗?贵族剑士我也不是没杀过,在背后对脑袋来一棒也就搞定了,没比醉鬼难对付多少。”
“我们被当做剑士啦!”听到底下盗贼们的揣测,法师们反而兴高采烈。
虽然知道施法者对比同等级的平民职业者都有完全碾压性的优势,但经过一年的正式学习他们已经对自己的身份有些厌倦了。
禁止私斗,于是学习法术对他们这些充满破坏欲望的年轻男孩的吸引力大大下降。
在极少的实战对抗中也是胜负相对固定,相同物质条件下,精神力差距超过五分之一,精神力更强的人就基本不会输了,除非弱的一方掌握了其他体系的力量。
以弱胜强的翻转很少存在,这让他们无法感受到惊喜。
比起发动法术攻击还要先念咒、实力进展多以背诵、书写符文和无数次尝试调控魔能至合适自身习惯数值的施法者,轻松挥动剑锋以英勇姿态对敌人进行斩杀的近战职业者渐渐地更受青睐,只要技巧足够,强弱之间的差距也不是那么大。
这种想法即使在他们这次相对精英的施法者代表中也不少见,大抵是觉得平时压力过重,于是对自己不了解的行业产生了片面虚假的美好向往。
当然在学院时。他们也是不敢告诉导师自己是怎么想的,否则连法术也学不到了,不是所有人都与自己的导师具备血缘关系,或者足够有钱去买通导师。
“我按照你们的要求来了。”翰纳什肃穆地看着下方,心里却感到悲哀。
他一无所有时豪情万丈,保护雇主到扬斯克的地下城波尔多克走一趟也毫无惧色,哪会怕这些只敢隐于黑暗的小老鼠们。现在拥有的多了反而要对这些曾经看不起的角色和颜悦色。
“你身后的是什么人?”一个年长的盗贼用下巴点了点城墙上的人。
“这件事和他们无关。我们谈我们的。”
“无关?那你带他们来干嘛?”
翰纳什怒火中烧,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吃瘪。“他们是我的客人,只是想来看看是谁那么大胆,竟敢挑战王国秩序围攻贵族领地,轻慢地对待自己那神赐的宝贵生命。”
他当了贵族以后,一句“你在找死”也得文雅些才能说出口,不然还要被那些传承已久的贵族世家鄙视没文化。
当即就有盗贼骂了回来:“草你啊!老鹌鹑!要不然把薇拉小姐放出来,要不然我们进去干你!”
翰纳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脂肪含量比过去长了两倍的手攥成了拳头,余光先是瞥了眼旁边嬉闹的法师们——他们更兴奋了,怂恿着他:“翰纳什执政官,你在等什么,赶紧带人杀出去啊!”
其中有一个煽风点火的人极度恶劣:“这要是能忍,屎都能吃了!”
翰纳什尴尬,他无法回应这份期待,他这边要是带兵出去,城里可能又要被人偷家,前后都是困境,难以抉择。
没良心的德尔塔在旁边差点笑岔气。
精灵混血抬起双手将大檐尖顶帽扶正,他现在也体会到这帽子的好处了,本来长得矮,在人群中容易被挤来挤去,但这宽大的帽檐就特别显眼,注意到的人都会为他让出一点空间。
“还有你们,”下面的盗贼又把矛头指向了学院的法师代表们,“我注意到你们中间有一些姑娘,如果这个胖子不肯放人,再晚点,你们可能就要在床上陪我们了。”
“可不要怪我们啊,我们可是要在神赐的生命终结前尽情地享受,这样才不算轻慢嘛。”
最年轻的盗贼做了一个最下流的顶胯:“不过我们保证会让每一个姑娘都享受到的,夜晚里结束还有很长——时间呢。”
显然,之前翰纳什的话还是激怒了他们,而法师代表们少有携带武器,带了武器的也着甲,这给了盗贼们充分的信心。
在他们看来,自己手里有弓箭,没着甲和他们战斗就是来送命的。
城墙上的年轻法师们瞬间安静了,之前还觉得事不关己,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们中的女士也有十来位,这些盗贼侮辱她们不仅激起了所有人的愤怒,还激起了男士们想要在女士面前表现的欲望。
一位男法师愤怒道:“在我父亲的领地,你们都该处以穿刺之刑!”
后面更多人附和:“闭上你们的烂嘴,要不是执政官不肯打开门闸,我们这就下来杀光你们。”
翰纳什:“???”
【又是我的错?】
“有本事你们下来啊。”盗贼们用武器敲着盾牌嘲讽:“孬种!”
“我们要出城战斗,请打开城门门闸。”立刻有人向翰纳什要求道。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要为这片土地的领民负责。”翰纳什直截了当地拒绝他,这是不能退让的底限。
“如果是我们插手的话,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尤埃尔喷吐酒气道。
跟来的两位学院助教之一的米尔伍德助教上前一步:“领队......”
“不要总是强调我的职位,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尤埃尔漫不经心道,“这是一件好事。在他们真正成为男子汉之前还没有杀过人或令人重伤的经历才叫不正常。明白对手是绝对不会留手的战斗才能让他们增长勇气。正是因为太多人没有经历过这一步,‘学院法师’才会逐渐被剑吻湾的那群战斗法师当做一种蔑称。”
这些盗贼正是一个有些挑战性但又不那么强的敌对方,用来测试总院的新手再适合不过了。但如果是分院的学生的话,人数比盗贼少一半也能在一分钟内将他们屠戮完。
难得尤埃尔说出这么正经的话,还是如此顺应自己的想法,年轻人们对他大有改观。
“不过...”尤埃尔话锋一转:“我毕竟是领队,确实应该先选择稳妥的路线。”
年轻人们大失所望,德尔塔和阿列克谢倒是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是甘于平静的人。
老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铭刻着学院标志的令牌从城墙上扔了下去,边打着嗝边冲那些盗贼喊:“认识这个吗,别给自己惹麻烦。”
令牌坠下,啪一声摔在土里。
一个盗贼上前弯腰拾起,对着火把端详上面的图案。
“这是什么?”一个同伙问他。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狗屎?”他转手将令牌递给同伙。
他的同伙拿了令牌,只觉得上面的图案有些眼熟,但不记得其中的意义了,于是又转手给了另一个人。
如此转了一圈,竟没有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禁感到自己受骗上当了,愤怒地抬头喊道:“我们那么有诚意地站在这里等待你们放人,你们却扔了个垃圾下来,一点素质也没有!”
尤埃尔扫视了他们一眼,转头对翰纳什说。“连学院的标识也不认得,大概是新创立的三流盗贼帮派,不用再顾虑了,执政官先生,让你的人把门闸打开吧。”
翰纳什其实有些心动,只是之前请求出战的人在他看来属于被管理者,没有下决定的资格。
如果能让他们中有资格决策的人表示要帮自己除掉这些盗贼真是再好不过了,他以前在战场上见过法师的威风,对他们的能力还是有一定的认知的。虽然这些主张下去战斗的法师都太过年轻,听尤埃尔的话好像还没什么战斗经验,但他们的人数比盗贼还多一倍,翰纳什不相信他们会输。
“既然是尤埃尔大师做的决定,我这就让他们把城门打开。”他随即吩咐下去。
城墙下方的两名卫兵听到命令不敢怠慢,走到索盘前摇动把手,铁闸门的尖刺逐渐从地上留下的坑洞中拔出。
年轻人们对即将迎来的战斗兴奋极了,能够对人使用他们辛苦学到的杀伤性法术简直是他们的夙愿了,德尔塔对这种想法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城外的盗贼们见状也是兴高采烈,他们没想到真的能骗开城门,已经在热切地讨论待会要进城劫掠什么类型的财物和女人了。
年轻法师们正迫不及待地要走下城墙到城门那儿迎敌,尤埃尔却突然叫住他们。“为了操纵魔能时不互相干扰,上场的人数是有限的,你们自己推举十个人出来吧。快一点,顺便待会帮我把令牌带回来。”
“怎么还要选人?”法师们失望极了,本来还以为每个人都有机会的,在尤埃尔的提醒下才想起局域范围内魔能有限。
“不用选了。”打断他们的是一个成熟的声音。
众人惊愕看去,却是米尔伍德助教上前,单手撑着城墙上的箭垛翻了下去,随后在羽落术的加持下轻飘飘地落地。
保护学院的法师代表、不让他们身处危险境地是普拉肯特院长赋予米尔伍德的任务,如果领队在这方面有错漏,那么错漏就由他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