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拜垂拉法师学院，主塔。
“范特西，我的好兄弟，你看起来是如此萎靡不振，是什么在困扰着你？”安佩罗姆的大嗓门又一次传遍了四周。
几个熟悉的身影围住他们最矮小的朋友，就像一棵棵高大的松木夹着一棵矮灌木。
德尔塔虚弱地瘫在椅子上，仰头向天，清秀分不出性别的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魔法晶灯，要用刺眼的白光催眠自己忘却现实。他无力地摆了摆手：“我没了。”
“可你分明在这啊。”安佩罗姆不是很懂他的用语，“没了”在迪索恩不包含“死亡”的含义，只是“不存在于这里”的意思。
“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呢？”德尔塔突然哲人化，灵感收敛不再感受外界，让自己的思维发散犹如虚空般空洞，“现在存在，未来也会不存在的。世界上没有永恒存在的事物，大到生命本身，小到平静的生活都是这样。”他抬起手来，好像要抓住晶灯发出的光，用咏叹调念着：“一切都会随着时间长河的流淌而被消磨掉处于世上的痕迹，无物幸免——”
他的几个朋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德尔塔看不见的地方彼此用眼神和有规律的精神力触碰传递私密信息。
【范特西又碰到什么不寻常的事了，迪亚哥，你知道吗？】
【灵性学派的法师又找他了？】
【他们现在因为学制改动，都在头疼怎么让自己的学生顺利毕业，哪有时间为难他？】
【那大概是他的腓特烈一世不幸身亡了。】
【不太可能，概率太小了，深渊仙人掌可是生命力很顽强的魔植。】
【那我猜克丽丝阁下终于给他布置私人作业了。】
【范特西需要普通的作业来提高自己吗？他最擅长的就是文本类的事务。】
【说的也是，那会不会是他瞒着我们和某位小姐陷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热恋，然后在这周因为什么因素分手了。】
【安佩罗姆你有想法啊！但上周日好像没看出他有热恋中的表现，他一直很平淡——虽然我也没有相关经验就是。】
【所以是本周初陷入热恋，但又在本周日前分手了是吗？】
【贝克！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但是这个猜想听起来也太可怜了，这么短暂的恋情在现实中是不会发生的吧。】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可是范特西自己说的。】
......
当德尔塔恢复精神状态坐直，他发现朋友们正在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散发的灵性也是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反正他辨别不出是什么情绪。
“你们是什么眼神啊？别这样看着我。”
朋友们纷纷收回眼神，各自若无其事。
一年过去，同一届十六岁的“成年人”们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疯狂拔高，这些北地人血统的家伙平均身高都有一米八了。唯有德尔塔秉持初心，不同俗流，一年只长了一厘米，身高不到一米五，现在看朋友们都得仰视了。
不过几位年轻人也不是除了身高就没有别的变化。
头顶胡萝卜般红发的贝克身形消瘦下来，不再是他们中块头最大的一个，现在戴着一副夹鼻眼镜，很有书卷气息。
迪亚哥的相貌虽然依旧平凡，但身材挺拔，性格越发沉稳，现在德尔塔想要感知他的情绪波动越来越难了。
白发梭法一身的腱子肉消去，原本的锐气消去，手上握笔的茧子更加深厚，一只胖的像猪的白毛狐狸从他的法袍里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周围。
要数变化最大的还是安佩罗姆，这个头发焦黄卷曲，好像肉松卷的少年原本只是普通路人的体型。现在简直像吹气球一样膨起了无数肌肉块，手臂比一年前粗了两倍，肩膀也阔了不少，挥动手臂的时候肩膀的肌肉像猫科动物一样运动，看起来精悍有爆发力，一举夺走了小团队里体型最魁梧存在的宝座。
当然，话还是一样多。
他这个史诗级进化还得感谢迪亚哥曾经送给他的手杖。那是一根黑檀杖身，翠色与白色珐琅包住杖头的精致绅士防身手杖。只要握住杖头旋转拧动，里面还能抽出一柄刺剑，非常的帅气，安佩罗姆受到这个礼物的时候天天带着。
直到某天他的导师发现里面藏着刺剑，以为安佩罗姆有这方面的兴趣，于是决定特别培养他。具体做法是没收了迪亚哥给他的礼物，然后将自己年轻时的手杖兼法杖送给了他，勒令他带着这根法杖时刻不离身，直到可以适应为止才把刺剑手杖还他。
这柄法杖由比钢铁还坚硬，抗魔法属性也较高的沉重质密铁桦木作为外壳，内部置有掺了秘银，雕琢提高魔能掌控力符文的长条铜胎，铜胎内部还有中空，里面灌了液态的纯汞。
一柄六英尺长的法杖，重有十五磅，和开位骑士用的晨星战锤差不多重。
安佩罗姆现在还带着这柄超重法杖日夜锻炼，身体素质进步神速，而且性格也有了很大的变化，突然对于肌肉有了一种执迷，周日上午德尔塔常常能和他在体能训练室不期碰面。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迪亚哥还是打算从当事人口中获取真相。
“我的导师给我了一份契约，强迫我签下。”德尔塔苦恼道，他真没想到一直很好说话的克丽丝导师会突然给出任务，且违约惩罚是开除出学院，见证人还是炼金科主任索菲亚·寇列斯特，天知道她是怎么请动主任的。
“卖身契？”安佩罗姆兴奋起来。
德尔塔翻了个白眼：“没那么严重，就是让我做一个项目的负责人，项目失败被开除而已。”
“这还不严重？！”安佩罗姆惊呼。
迪亚哥则好奇问道：“什么项目？”
他对于德尔塔的水平还是相信的，认为失败的结局不太可能。
德尔塔侧腰将地上的手提箱提起来摊到桌上，用拇指撬开卡扣，翻开箱盖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手抄的备份，你们看吧。”
几个大脑袋凑到一起，阴影从上方投射，完全遮住了文件，德尔塔蹬动腿把椅子向后退开，给予他们更好的视野。
“任命德尔塔·范特西为魔植水培项目负责人....”安佩罗姆念出声。
......
“项目预期为以纯水体种植魔植优化种植园管理程序，达到节省土地、人力的目的。”
“参与者欧力安、松卡斯、赛欧思、福特里尔...”
“本项目由德尔塔·范特西本人发起申请，于第八纪元178年1月26日批准。”
“批准人：炼金科主任索菲亚·寇列斯特。”
.......
“项目达标要求：以水培方式令四种短生魔植度过幼苗期，时限一百天。（鉴于负责人德尔塔·范特西尚未毕业，项目期间魔植师考核与法师课程可延后弥补，不按留级记录。）如逾期未达标按相应契约处理。”旁边有空白契约的复件，确实是注明了失败就开除出学院的处罚。
“预付项目经费——4500镑。”
“不少啊。”安佩罗姆惊讶于这个经费的宽裕，然后继续念下面两个以花体写的名字。
“契约见证人：炼金科魔药系高级讲师赫默·克丽丝。”
“契约缔结人：炼金科主任索菲亚·寇列斯特。”
“克丽丝阁下一定很信任你。”迪亚哥说，能够拉来炼金科的主任来批准一个两年级生的项目，还有这么多经费，这是很多毕业法师都不能受到的待遇。
“她太信任我了。”德尔塔无奈道。作为强行被“主动”发起项目的人，他拿到契约也是一脸懵逼的，他以为自己只要提出一个思路就算过关了。
这个项目对于有地球知识的他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
水培是非常基础的一种养殖方式，是那种喜欢在家里养花草的普通人也会略解一二，再不济也看过猪跑，作为涉猎丰富的死宅，这也是他的兴趣爱好之一。光是加入水中的营养液他就知道好几种配方，但难点不在这里。
拜垂拉法师学院种的可是魔植！
魔植不是普通植物！它们有一定的移动和思考能力，不会像普通植物栽在一个地方就不动了，任人摆布。它们要是感受环境不适应，肯定会拔腿跑路的。
作为世代天然生长在土壤中的魔植，对于根系全泡在水里的感受肯定是抵触的，用装置拘束它们，将想要活动的魔植固定在原地是不可能的，这样会弄伤它们，损失药性。
所以这个项目的主要难点其实在于找到四种喜水耐涝的短生魔植，这类魔植还蛮稀有的。现在他只知道一种，那就是倒地藤。还好项目进行期间可以不用上课，查询图书馆或者询问有去过南方沼泽经历的法师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但也必须快速解决，因为魔植生长到幼苗期也是需要时间的，时间拖的越久，项目就越接近失败。
“惩罚那么严重，奖励又是什么呢？”迪亚哥又问。
“我不知道。”精灵混血叹了口气，“导师一直瞒着我，根本问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