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化生物科的法师把动物和植物都归进生物类,不是因为他们发现两者都由细胞组成,而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植物的活动性并不比动物差。
它们吃肉,它们打人,没什么是它们不敢干的。
德尔塔领悟到这个知识的时机就在现在。
他正和三十多个进行魔植师职业培训的学生穿着黑色法袍一起在魔化生物科掌控的异位面种植园中面对土地里的一丛丛魔植,这里的环境比现实位面的迪索恩温暖的多。在南方玛索地区的学院种植园产业被摧毁了部分后,学院现在许多植物药剂的重要材料都是从这里出产的。
就在学生们面前,棕黄色的肥沃土壤中上百簇绿叶并排,长势喜人。
“现在试着把你们眼前这颗弗弗洛草拔出来,除了叶子,尽量不要有一点损伤。”魔化生物科的讲师阿玛德乌拉命令道,他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有着迪索恩人普遍的金发蓝眼。
德尔塔在体能训练室经常看到他,据奥拉夫说,他为了降服种种攻击性魔植魔兽,专门将体质练到了中位骑士的实力,虽然只是普通中位骑士。
弗弗洛草是一种最为普及的魔化植物,在各个魔法组织都有种植。
野生的弗弗洛草平常在南部山岭地区出现,后被学院带向北方。具备药用价值的是有它的根,其汁液有着薄荷和胡椒混合的味道,能熬制出药剂或者熏香,用来辅助法师的冥想。
每个人都带上结实的皮手套,防止被田地里隐藏的魔植或是毒虫咬到。然后大部分人就干站着,看着那些地里冒出的绿叶无从下手。
他们还从未在地里挖过东西,看着肮脏的泥土又不想下手,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少有几个勇于动手的,要么是学院从外招进的成年人学生,要么是德尔塔这种有过穷生活的血脉天赋特招生,最后就是胆子特别大的。
不过敢于行动,不代表行动就能成功。
他们把手放在自己面前那颗弗弗洛草露出地表的两片叶子上抓紧,立马能看到旁边的壤土颗粒凹陷,更远处的颗粒向凹陷处斜坡滚动,这是弗弗洛草感应到外界刺激,在地下的根系收紧的表现。
弗弗洛草的两片叶子远看自然搭在地上,流线型的叶脉随着叶子曲折,有一种柔软的质感,但实际上真去用手摸,那和漆成绿色的铁皮也没什么两样,如果握着锯齿状的叶缘,那戴着手套都感觉割手。
学生们就握着这两片硬叶子,身子往后仰,试图将自己的质量化作力量撬动弗弗洛草的根系。
他们用尽全身力气与各自的弗弗洛草角力,脚下的泥巴踩出了坑,可弗弗洛草们纹丝不动,甚至越钻越深,两片叶子甚至在坑中竖了起来,好像兔子的耳朵。
讲师阿玛德乌拉看的连连摇头,但也没有出言提示,而是等学生自己寻找诀窍。
德尔塔试了几下就不试了,他力气是在场所有学生中最小的,别人都拔不出来,那他肯定也不行。
为了保持魔植的完整性和药性,这里是不允许用法术挖掘的,算是很苛刻的条件,限制了他们的手段。
精灵混血决定用一个很笨的办法,他要把弗弗洛草周边的土壤一起挖出来,然后再从空当里拿出完整的植株。
效果是显着的,他只是刨了几下,弗弗洛草蜡黄色充满褶皱的根部就露了出来,而且没有丝毫反抗。他再大胆地继续拨开泥土,虽然泥土在飞溅,污染了长袍下摆,在脚边堆积,但弗弗洛草根部靠上位置的轮廓基本出现了。
就是讲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我们是不是方式错了?我感觉他的心情不太好。”哈斯塔问德尔塔。
“方式哪有对错,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就是好猫。”德尔塔低声唱着”我们工人有力量“边在心中回复。
“你看他脸都绿了。”
德尔塔感知了一下讲师的情绪,确实不太妙。
“那就先停一下吧。”
其他还站着的学生也加入了刨土的行列,因为角力的效果看起来不大,而德尔塔却小有成效,所以他们统统改用德尔塔的办法。而作为掘地发起人的德尔塔却停下动作,蹲在魔植边思索该改用什么方法最快速的拔出它。
种植园里,学生们热火朝天,包裹魔植的泥土被用戴着手套的手挖出,堆积在一旁,好像一个个坟堆。
啪!
一团泥巴被某位学生甩到了阿玛德乌拉讲师的鞋上,脏污渗入毛呢,很难清洗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了。
“都给我停手!现在告诉我,第一节课我教了你们什么?第一句话。”
学生们放下手中的活,看向他,稀稀拉拉地回答:“魔植是有生命的。”
“那你们倒是在这句话的基础上想办法啊!”阿玛德乌拉看着他们恨铁不成钢:“毫无风度,浑身都是泥土,要是采集魔植都像你们这样,学院为什么不找几个农民来干这个活呢?姿势僵硬的魔像也比你们靠谱。”
“对啊,为什么不呢?”有严重洁癖的学生这样想,他们根本不想和土地打交道,选择这门课程也只是因为导师的建议。
本来就是魔化生物科的学生也在联系知识思索:“或许是普通的农民没法适应异位面高浓度魔能的污染,会在这里窒息而死的缘故......”
秘文科来这里体验各职业生活的学生更有想法:“或许是神秘法阻隔了普通人为学院工作的机会。”
......
每个人都有想法,却不按着讲师的思路,但都机智地不表露出来,这却瞒不过德尔塔。
经过两个月,他和梦魇灵体的融合度已经提升到44%,梦魇的灵体和他现在就像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作为游走于梦境与记忆思想做斗争的灵界生物,梦魇如同一个转译器,将它搜集到的灵性中包含的零星信息传递给德尔塔,虽然量很少,连蒙带猜才能了解其中意思,但也足以把他逗乐了。
小个子秀气的脸上露出纯真无害的笑容。
讲师看的不高兴了,他早就看到粗鲁的掘地行为是这个精灵混血带动的,带歪了节奏还敢笑?他大跨步走来质问道:“你笑什么?”
“我为自己能实地践行学到的知识而喜悦。”德尔塔挑了一个不容易出错的说法。
“弗弗洛草都没拔出来呢,你喜悦的太早了!”
德尔塔:“......”
这位魔化生物科的讲师从田地里走开,继续把空间让给学生,让他们自己思考。
“魔植是有生命的,魔植是有生命的......”德尔塔旁边的矮壮法师念叨着,突然脸上好似灵光一现,闭上了嘴。
他卷起袖子,露出的粗壮手臂附着着青色纹理,仿佛青色的小蛇随着肌肉活动,向外膨胀了一圈,显然他是个偏力量型的血脉天赋者,现在打算发力了。
他弯下腰,一种薄弱,但着实存在的力量感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想要做什么?”
“蛮力没用啊,最开始时不是试过了吗?”
“弗弗洛草的根系是很坚韧的,而且也足够长,能够将拉力平均分担,传导到地下去。”有学生给其他人科普。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故技重施,那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众人心中疑惑。
然后他们就看到这个矮壮法师一手揪住弗弗洛草的耳叶,从土壤中露出蜡黄色的一小片根,一手握成拳头高举,再重重落下,咚咚两拳砸在这颗魔植的根部上,发出沉闷地,能想象到软组织被震成浆糊的冲击声。
“啊——”
土里的弗弗洛草发出一声好似被捂着嘴但依旧刺耳的尖叫,这位矮壮法师随后一提,很轻松地将这个很像何首乌的魔植抓了出来,一些土渣随着根须的摇晃摔下来。
他把魔植打晕了!
能常人之所不能,想常人所不敢想,这才是法师的做派啊!
学生们在心底纷纷为他叫好。
矮壮法师提着弗弗洛草向阿玛德乌拉讲师高高举起,想要邀功,却只看见这位讲师脸上不屑地冷笑。
“啊——”他手上的弗弗洛草再一次尖叫,蜡黄色块茎上,一个圆突疙瘩裂开,露出一只死人般没有感情的独眼,四处乱转着,最终锁定到提着自己的矮壮法师身上。
所有人都被这株魔植丑到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提着弗弗洛草的年轻矮壮法师受到的惊吓最大,不知道自己该把它丢开还是继续提着,于是被这颗魔植趁着不备,甩动底部蜈蚣脚似的根须啪啪地打了他几个嘴巴子,在脸上留下了带着泥痕的红印。
就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阿玛德乌拉慢悠悠地踱过来:“都说了,不要损伤魔植的根部,不仅损失药力,而且它会打人的。”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亲自上阵作示范。
“就是这样,用指甲在叶面上轻轻滑动。魔植是能感受到痛苦的,瘙痒也一样。”熊一样雄壮的男人蹲在地上,小心地拨弄着弗弗洛草的叶子。
学生们能看到,的确像他说的那样,这株魔植的叶面因为瘙痒卷了起来。
阿玛德乌拉等待叶面卷皱成筒,一把将弗弗洛草提了起来,根茎上的眼睛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很是安详。底下的须脚收拢,没有抓着泥土,光滑又干净。
“看到了吗?照着我这样做。”
学生们按着他的方法,很快就各自拔了一棵,捧在怀中。
德尔塔也收获了一棵弗弗洛草,他手中的这棵格外细长,根茎上独眼在黄色的浑浊中带着一点红,像极了三次元的痞老板。
一个德尔塔以为只会出现在智慧生物身上的半透明漩涡浮现在弗弗洛草的眼睛前,只是透明度更高,正挑动他把附着灵性的暗影能量塞进去的欲望。
【真的会思考啊!】他诧异道,【而且智力还不低。】
可惜在学院不敢动用灵性法术,不然他现在就能试试那个半透明漩涡是有什么用。
上课仍在继续。
“半个小时过去,你们就拔了一棵草。以你们的效率,我都不知道剩下的一个小时能干些什么。”阿玛德乌拉感到忧虑,学院对于魔植师职业的培养已经断代一届了,上一届的学生留级太多,就连他自己的学生也是如此。
如果再有一届学生因为留级次数过多被开除,他这样的老人就得继续待在岗位上。
一届两届还能拖,顶多二三十年。再后面,等到他这一代的魔植师全部老死,恐怕这个职业就要断了传承,就算所有法术笔记和魔植都存在于学院中也一样。
书籍能记录的知识是有限的,有些事还是得靠语言和行动传递。
他想了很多,最后语重心长道:“周日的时候,你们自己去图书馆多看看书,学院的留级生已经够多了,别以为自己不会加入他们。”
“是。”学生们中气十足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