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九坐下来又掏出烟斗，只是低头压着烟没有答话。
陆达通大嗓门地嚷道：“都他娘的撒丫子跑了！这不就剩下俺们这一支部队跟小日本子打了吗？我说这日本人咋越打越多，敢情都糊到我们这儿来了，还不如当初，我们就不出花脸沟呢！”
刘三九猛得抬起头瞪着陆达通吼道：“我说你这个脑袋里咋还是一壶糨子，花脸沟就是天险吗？我们不出来早成了日军飞机的活靶子了。
周参谋长说的好，今后我们要打的是运动战、持久战，花脸沟只能做为我们战略运动中暂时的防御之地，你懂吗？”
陆达通赌气地低下头，又一屁股坐下来，仰倒在雪地上望着天不说话了。
刘三九扶着树干慢慢地站起身道：“老婆，安排人把现有的粮食、弹药都清理一下，看看我们还能支撑几天！”
肖剑秋道：“我姐早就让人清点过了，粮食也就两三天的事，弹药也不多了！”
“绍中，现有伤员和有战斗力的人员情况你都统计了吗！”刘三九又看向丁绍中。
丁绍中道：“两打塔城后，二个步兵团减员到四个营、三个骑兵团减员仅为二个营，警卫营减员有两个排，只有警卫营的大刀队损失不大。投诚过来的伪军只是补齐了两个步兵团。
目前梨树镇一战，我们的部队已打没了一半，而且都是战斗减员，只有不到几十人的非战斗减员。
现在伤员有230多人，其中重伤的有30多人，目前能战斗的人员，包括指挥部和大车队在内不足1800人。而且，我们的战士已经疲惫不堪了！”
“四千多将士呀！”刘三九长叹一声道：“不到半年的功夫，就这么在我们的手里没了，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也对不起他们的父母！我……”
刘三九十分痛苦的低下了头。
丁绍中轻轻地拍着刘三九的肩安慰道：“旅长，这不是你的错，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这是战争，我们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这仗能打到这个份上……咳！”
刘三九怅然道：“遵从命令，不得任性为之。王司令这话说得倒轻松，难道我就这样扔下几千名弟兄的尸体，自己保命去吗！”
丁绍中道：“旅长，不是保命？是暂避一时，我们不是还得打回来吗？”
“咳！都走了！李杜走了，王德林也走了，靠我们这样打下去也是场毫无希望的战斗！”
刘三九一脸茫然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呆了半晌，突然两眼坚定地看向大金凤。
“老婆，我想好了，你和陆达通、丁绍中带着部队和伤员撤入苏联，我带着警卫营剩下的人掩护你们，等你们安全撤出去后，我带着警卫营钻进深山老林打游击，队伍小，好周旋，也许还会碰到共产党的队伍。
我想，李延禄和周保忠他们肯定还在，我已经摸透了共产党人的脾气，他们肯定不会退到苏联去，等我们站住了脚跟，有所转机，你们再回来！”
“不行！”大金凤瞪大眼睛吼道：“这我可不能听你的！要走一块走！要死一块死，我不走！”
“你不走，我们也不走！”丁绍中也执意地说道。
陆达通晃着脑袋道：“笑话，让俺上老毛子那儿躲着去，俺也不去！”
“这是命令！”刘三九看着众人大吼道。
“我不听！”大金凤跟着也吼道，两眼直视着刘三九。
望着大金凤射来的目光，刘三九又是大吼道：“我严肃地跟你们说，我现在是你们的旅长，我命令你们！”
“吼什么吼，就是不听！”大金凤与刘三九对视起来。
看着大金凤固执的态度，刘三九的口气又软了下来。
“姐，你听我的，我们不能都死在这儿，你们走后，我带着庞龙就钻进这大山沟子里，人少目标小，部队行动灵活，他元部就很难找到我们！”
大金凤道：“你呀，爱咋折腾就咋折腾，我都听你的，就是让我离开你这一条，不行，就是你身边还剩下一个人，那也是我，哼！”大金凤拿起马鞭赌气地走了。
“还有我！”肖剑秋也冲着刘三九说道，也起身向山下走去。
“哼！”陆达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跟在两人的身后跑了出去。
望着几个人气哼哼地离去，丁绍中看着刘三九劝道：“旅长，我看……咱还是再……”
“走走走！我现在不是你们的旅长，现在他妈的没一个人听我的！”
刘三九冲着向山下走的几个人喊道。
丁绍中撇了一眼刘三九，也低着头下山去了。
倪福从身后抱住刘三九道：“哥，反正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倪福将头紧紧地靠在刘三九的脊背上。
刘三九心里清楚，他不可能说动大家，说多了也是徒劳。可何去何从，他现在自己也没了主意。但眼前被动的局势，要求他必须快速做出抉择。
又一个寒冷难耐的夜晚过去，迎来了冬日的晨辉，天色还灰蒙蒙地看不清，山下警戒哨就响起了枪声，侦察兵回来报告，日军又开始进攻了。
茫茫的大山，茫茫的林海，让日军对刘三九的阵地一无所知。灌木、乔木、各种树木，虽然都是枯枝败叶，但仍将大山遮蔽的严严实实。
从山下了望，连抗日联军的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日军的炮火没有目标，已经派不上用场，甚至骑兵也没了用武之地。只好派出步兵向大山里摸索前进。
刘三九一脚蹬在战壕上，手里拿着烟斗，静静望着前方。
丁绍中等战士严阵以待地守在战壕里。
庞龙从前方跑过来跳进战壕。
“旅长，日军摸上来！”
丁绍中站在刘三九身旁说道：“旅长，我觉得这一仗没什么难度。我们现在据守山上，居高临下，日军是仰攻，我们又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射界宽阔，对日军十分不利。即使元部有些难耐，但这不过是试探性进攻而已！”
“不能轻敌，你要注意陆达通他们二团阵地的情况，随时调整部署！”刘三九放下望远镜，望着前方说道。
“是！”
“华子！”刘三九向身后喊道。
李广华跑过来道：“九哥！”
“你带几名战士，探一探翻越北山的路，探明后马上返回，要快！”
“你放心吧哥，我马上去！”李广华坚定地回答后立即跑了出去。
日军呈散兵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警觉地向山上的阵地摸了上来。
“不要暴露目标，节省子弹，等敌人靠近了再打！”
陆达通俯在战壕上，低声传达命令。
日军越来越近。狰狞的面目看的一清二楚。
“打！”
陆达通一声呐喊，战士们掀开伪装物，从战壕里探出头来立即开火。
日军措不及防，走在最前面的日军瞬间就身中数弹，后面的士兵连忙伏倒在地架起机枪还击。
光秃秃的山坡，日军连一个能藏人的土坎都找不着，双方交火仅几分钟，就有十几名日军士兵被打倒，余下的且战且退，撤出了战斗。
陆达通转过身倚在战壕旁，喘了口气喊道：“注意警戒！”
刚刚喘息了片刻，远处就传来的警戒哨的喊声。
“日本人又上来了！”
路达通忙转过身子爬上战壕。
日军的第一次攻击采取的是试探性进攻，在与抗日部队的交火中，摸清抗日部队阵地的位置和火力点后，便立即重新组织新的阵容和火力攻势。
第二轮攻击一开始，日军先利用掷弹筒开始向阵地延伸轰炸。接着，几处火力点的九二式重机枪、歪把子轻机枪便一齐开火，以强大的火力压制，掩护大队日军的进攻。
掷榴弹一发发直接打到工事里面，顷刻间，守在工事里的战士便被爆炸淹没。
重火力雨点般向阵地飞来，让战士一时抬不起头，日军步兵快速隐蔽前进接近工事。
“妈的，日本人的火力还这么猛，咱的弹药可不多了！”
庞龙举着望远镜向前沿阵地一边看一边担心地说道。
“这就是国力的差距！”
刘三九俯卧在战壕里，一边观察着前沿阵地的战况一边吩咐道：“命令前沿注意隐蔽，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日军的重火力压的战士一个个缩在战壕里不敢抬头。
随着一声“杀给给”的号令，日军一跃而起，突然发疯似地向着阵地猛冲上来。
官兵们集中火力向着冲锋的日军进行扫射，日军一个接一个地中弹滚下山去，但后边的日军依然玩命地向前冲，边冲边向三营的阵地还击，日军已冲临阵地前，让三营的阵地已面临崩溃。
“哒哒哒！”从二团阵地的好几个方向突然响起了重机枪，像一把扫把，一下就把日军压了下去。
几挺重机枪从隐蔽处突然欢叫起来，使日军的冲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随着日军的败退，日军的炮火便跟着过来。
“快隐蔽！”
随着陆达通的喊声，日军十几个掷弹筒同时向阵地发起攻击。密集地砸向刚刚建立奇功的几个机枪阵地，几名躲闪不及的战士随即淹没在爆炸的浓烟里，重机枪也被炸的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