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特南半球已经开发了近两个世纪,但是出于对蓝鬼的恐惧,以及由此而出现的一系列将南半球渲染的恐怖阴森的文学和影视作品的存在,愿意移居到这里来的人始终有限。
在和魔法大陆几乎完全对称土地上,某个原始丛林深处,一架军用飞艇缓缓降落到距离地面六十米处,接着有全副武装的军人沿着抛下的软梯爬了下来。
他们沿着扇形前进,最终将一栋极为隐蔽的小木屋团团围住。
唐纳越过他们,在木屋已经半腐烂的门上敲了敲。
“你们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屋子里有个极为苍老的声音。
唐纳推开门走了进去,“要不是最近的那次恐怖活动暴露了前进党的行踪,我们还真不找不到这个社会达尔文组织背后的那只手到底是谁。”
屋内充斥着霉味,黑黢黢的角落里放着一张床,床上的被子似乎早已经烂了。一个老人从床上坐起,赤脚踩在地上。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圣主吧?”他抬眼看着唐纳,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并不是这个星球的土著。”
唐纳有些惊讶,这个世界上只有和他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这一点。即使费蒙科学院,也始终以为《启世录》是一部天才的著作,以为他冰封尸体颈后的神经增生是病变——韦斯利没有授权他们对圣主遗体除了大脑意外的其他部分做研究。
他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一直存在于设想中的,那艘位于南半球的外来飞船。
“你从什么地方来?”唐纳沉声问。
老人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猜测很满意,微微侧头道:“我一万多年前就来到了这个星球,带着我也不知道的某种使命,但是我们显然失败了。”
“你们?你不是一个人?”唐纳问。
老人点了点头道:“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但他应该已经死在了冬眠仓里。”
唐纳突然像被电击一样,心中猛地震了一下,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用试探的口气问道:“你是……彼得?”
老人刚刚还平静的脸庞,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整个人往床角退去,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是……你是博士?”
“为什么你还活着?”两人几乎同时问道。
……
……
彼得几乎完全按照博士的计划,在这颗奇怪的行星上创造出了文明的雏形。
在魔法大陆,他利用光明神使者的身份,发动信徒,杀死了无数的变异人,其中也包括自己的骨肉。
他第一次穿越前的最后记忆,停留在去往中土的大船上,接着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中土世界的一个贵族子弟。
他比唐纳幸运,因为生命漫长,即使被不成熟的转世技术抹去了大半记忆,也仍然拥有四百多年的记忆,很快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在自己一手创造的中土文明中,他如鱼得水,又因为神海仍然完好,不多久就回到了魔法大陆,回到了精卫号。
但是这个时候,他的经历又突然中断,再次穿越到了中土,第二次见到银质鸢尾花。
他像进入了一个死循环一样,明明世界上留下了很多自己的足迹,可偏偏自己完全不记得,每一次从陌生身体中醒来,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几千年。
最后一次,也是他完全记得的一次,是被精卫逼到南半球去布教。
精卫的手段很简单,在为他植入的生物芯片中抹去了关于光明系魔法的内容,让他失去了光明神使者的身份。
彼得失去了记忆中两千多年前的家人,万念俱灰的情况下,选择接受了精卫的命令,但是到了南半球之后,他才发现不对——种种情况告诉他,他已经来过一次了,也就是说,这不是精卫第一次逼他来这里。
这让彼得对精卫产生了极度的怀疑和不信任,他暗中潜回魔法大陆,试图联合五大圣院,合力摧毁精卫号,但是明明是他一手创立的圣院,却对他这个所谓圣彼得身份不屑一顾。
彼得愤怒之下,将精神系魔法的秘密教给了一个孩子,并且告诉了他一个极重要的秘:只要把光明教廷的周围挖空,把圣山下埋葬着的绝境之金剥除,就能见到渎神的魔鬼——显然,这是借用魔法辐射,摧毁精卫的方法。
为了防止这个计划失败,也防止自己再次穿越后遗忘了这些事情,他仿照博士曾经用过的方法,编了一首似是而非的童谣,教给了这个孩子。
“一万年的轮回,异族的血,鸢尾花指引的方向,是解脱的彼岸。”
就这样,彼得再一次回到已经被变异人控制的南半球,以精神系魔法的神迹,成为了变异人的神。
他在地球上时,曾是一个生物学学者,因此有能力将生物芯片拆除,并且以相对粗糙的手工方式,移植到了一头长寿种魔兽身上。
然后,彼得就等待着,一直等了将近两千年,才等到这头魔兽暴体而亡。
但是,当他带领着变异人杀回到北半球,想要给那些忘恩负义的人类一点教训时,才发现中土世界有了科技文明的种子,而一本《启世录》更是让他确定,在继精卫号之后,又有带着未知目的的外来文明,来到了这个星球。
他在随后来到的战争中输得一败涂地,最后只能四处隐居,利用精神系魔法控制信徒,散布文明威胁论,试图把这颗星球重新夺回。
这种努力没有起到多少作用,最终还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
……
“精卫告诉我,你早就死了……”彼得像在哭,又像在笑,他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神情难以分辨。
唐纳在距离他不远处,一张像是随时都会散架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用手支着额头,“它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两个一万四千多年前,一起来到这里的地球人,经历了完全不同的人生,相对而坐着。他们明明是敌人,却又明明是患难与共的战友。
“彼得,或许我看上去比你幸运……但是你知道吗?我连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都不知道。”唐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博士……你能想象一个人明明在这里活了上万年,却记忆断断续续,连这个星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全都一无所知,是一件多么痛苦而绝望的事情吗?”彼得抬起头来。
……
……
走出小屋的一刻,唐纳已经知道了自己从地球来到这里的所有经历,和他的猜测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
而在身后的小屋里,是得知了几乎所有真相,却已经死去的彼得。
他拒绝了唐纳的邀请,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许是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敌人,让他完全丧失了希望,也或许他只是太累了。
几分钟后,唐纳踏上了军用航空飞艇,朝着蓝星飞去,离开承载过他无数喜怒哀路的兰特星,往新世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