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又下山,下山又上山。
张拯已经记不清楚这是自己今天爬上的第几座山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要用出万钧的力气。
脚底下上好的千层底皂靴更是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
脚底板上长满了水泡,稍微走一步伴随的便是钻心的疼痛。
胸口像是破风箱一样极速的喘着气,嗓子干的像是要冒出火来。
不只是张拯,包括其他水军将士的情况也比张拯好不在哪里去。
每个人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身上的本就潮湿的衣服更是再次被汗水浸得又粘又黏。
当众人走到一条小溪边的时候,张拯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后把心一横,像是赌气一般的说道:“不走了不走了,休息一会儿,承乾,过来坐会儿!”
那老兵见状,一瞬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陈瑀看出了他的窘迫,忙对着所有人吩咐道:“所有人原地休息一炷香时间。”
“呼!”
张拯坐在一块石板上喘着大气。
将靴子脱下来,顺手从小溪旁的一个木丛中折下两根木刺。
将木刺在嘴中粘上一点唾液,然后将脚底板的水泡一个一个挑破。
李承乾也有学有样,只是没耐得住疼痛,下意识的痛呼出声。
挑破了水泡之后,张拯将被靴子捂得发白的脚泡进了冰凉的溪水之中。
冰冷的溪水稍微缓解了一下脚底的疼痛。
张拯朝带路的老兵招了招手问道:“还有多远啊,出发的时候不是说只有三十里距离吗?这都走了一天了!”
老兵挠挠头,来到张拯身前回道:“伯爷,太子殿下,应该快要到了!属下记得临源应该就在这附近,看地形,错不了的。”
“好吧好吧……”
张拯点点头,没有纠结这个事情。
三十里,张拯敢打包票,今天自己走的路绝对远超三十里了。
别说县城,就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但是让他带路的命令是张拯下的,张拯也不可能去责怪他。
所以张拯一言不发的穿好已经看不出形状的靴子,对着老兵再付吩咐道:“走吧,继续带路”
“诶,好!”
老兵点头哈腰应了一声,然后众人便再次出发了。
走之前,张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翻过的山。
或许老兵并未说谎,只是他说的三十里,是直线距离。
望山跑死马的情形,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不然三十里的距离,照众人的脚程,就是两个三十里走一天也该走到了。
一群人从小溪出发,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带路的那个老兵却突然停下来了。
被将士们护在队伍中间的李承乾有些疑惑的转头朝张拯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一瘸一拐的张拯翻了个白眼道:“我哪知道!”
“或许是到了呢!”
两人身旁的张浮生笑了笑说道。
见张浮生发言,黄家豪顿时应和了一声:“嗯!”
“伯爷,太子殿下,到了,到了,我们到了!”
果然,张浮生话音才落下,前方的将士们便发出一阵欢呼。
带路的老兵小跑到四人身前,脸上带着些许骄傲这之色汇报道:“太子殿下,伯爷,临源到了!”
“终于到了吗?”
张拯脸上一喜,差点流出眼泪。
一半是激动的,一半是开心的。
遇见洪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翻山越岭一整天。
现在终于看到了同类的聚集地。
这种感觉,谁人能懂?
“啊啊啊,到了,我们到了,太好了!”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张拯和李承乾越过人群来到最前面,然后放眼望去。
就在距离众人直线距离不到五公里的地方。
一座小城静静的镶嵌在群山之中。
张拯等人所处的位置是在半山腰上,视野无比的开阔。
山脚下的那座小城,就是临源县!
张拯的心情激荡着,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瞬间涌现出来。
张拯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大手一挥道:“出发,目标,临源!”
到了临源,众人饿了一天的肚子就能被填满。
高度紧绷了两天的精神也会瞬间得到缓解。
此时此刻,这座小城对张拯一行人的意义,无异于重获新生!
只是所有人都算错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望山不仅能跑死马,也能跑死人!
明明看着临源县城距离众人不足五公里。
但是真到下山的时候,却依旧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只是因为有了精神上的支撑,即便是张拯,在下山到进城这段时间也没有再叫过一声苦。
众人都在咬着牙苦苦支撑。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时,来到了这个只有两条街道的小城门口。
一进城,众人便直直的朝着城中最为高大宏伟的建筑走去。
平静的小城,因为一百多个如乞丐般的壮汉到来。
瞬间荡起了涟漪,一阵鸡飞狗跳。
守在县衙门口的衙役,见一百多位就像是从泥水里拉出来的壮汉们一步一步靠近县衙。
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什……什么人…马上止步!”
一个衙役将手中的水火棒对准张拯大喝道:“来人止步!”
只是张拯能看见,那差役的汗水已经从发梢流到了地上。
握着水火棍的手也在颤抖,看来是被自己等人吓的。
随着张拯等人靠近,那两个差役也在后退。
片刻之后,县衙之中匆匆走出来一群人。
为首之人身着绿袍,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身后跟着的是县衙的几个属官,还有一群县衙的衙役,总的大概有二十多人。
人还没到近前,便大声呵斥道:“什么人胆敢擅自冲击县衙,想造反吗?”
只是一来到县衙门口,看着整整齐齐站在门口的一百多位壮汉,那绿袍官员便愣住了。
“你们……”
绿袍官员正是临源县令何文。
“在下张拯,我身旁这位是当今太子殿下,奉陛下旨意巡视岭南,昨日在灵渠意外遭遇洪水……”
张拯上前一步,迅速的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还有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幅模样的原因,再递上了李承乾的金册与自己的印章。
幸好这两样东西都是随身携带的,没有弄丢。
不然张拯还得愁怎么向临源的官员证明自己等人的身份!